<p class="ql-block">文字 陳小悅</p><p class="ql-block">合唱 汐顏 陳小悅</p><p class="ql-block">歌曲 今生陪你一起走</p> <p class="ql-block">清晨五點半,住院部的走廊還沉浸在灰藍色的寂靜中。我側(cè)耳傾聽著護士站傳來的輕微響動——小推車輪子與地磚摩擦的沙沙聲,配藥時玻璃瓶碰撞的脆響,還有那永遠帶著睡意的低聲交談。這些聲音構(gòu)成了我病中生活的背景音,比心電監(jiān)護儀的"滴滴"聲更讓我感到安心。</p><p class="ql-block">記得第一次化療時,我蜷縮在衛(wèi)生間吐得昏天黑地。冰涼的瓷磚貼著我的臉頰,母親跪在一旁,用她織毛衣的粗糙手指輕輕梳理我被汗水浸透的頭發(fā)。那時我還不知道,這雙手會在三個月后永遠離開我。</p><p class="ql-block">三個哥哥各自成家后,病房里的探視漸漸稀少。但正是在這樣的孤獨中,我遇見了林醫(yī)生。她查房時總帶著一股淡淡的柑橘香,會在檢查傷口時輕聲說:"今天愈合得很好,像初春的櫻花苞。"有一次我高燒不退,她守了一整夜,用棉簽蘸著蜂蜜水潤濕我干裂的嘴唇。</p><p class="ql-block">清晨陽光照進來時,我看見她白大褂口袋里露出一截彩色蠟筆——后來才知道,那是她給自己女兒準備的生日禮物。</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每一次站立,都是與重力的對抗。物理治療室的落地窗外,那棵老樹的影子在地板上緩緩移動,像無聲的計時器。我咬緊牙關(guān),膝蓋顫抖,卻固執(zhí)地不肯倒下。當秒針終于劃過六十下,滿臉都是汗水。</p><p class="ql-block">"好樣的!"治療師老李突然拍手大笑,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這可比當年教你跳高難多了!"我這才認出他——三十年前那個總在操場邊喊"再來一次"的體育老師。時光模糊了面容,卻讓這份意外的重逢更顯珍貴。在這條漫長的康復(fù)路上,原來一直有人默默見證著我的成長。</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七月的陽光照進病房,十二歲的女孩小鳳的床頭柜上,總是鋪滿五彩斑斕的糖紙。她蒼白的小手輕輕撫平每一張?zhí)羌?,像在整理一個個未完成的夢。"這張是草莓味的,"她舉起一張粉色的糖紙對著陽光,"等我的糖果店開張了,第一個請陳阿姨吃。"</p><p class="ql-block">化療后的夜晚最難熬。小鳳常常在半夜疼醒,我們就著走廊的夜燈疊千紙鶴。她教我如何用輸液管編手鏈,細瘦的手指靈活地穿梭在透明的管壁間。"要這樣交叉打結(jié),"她專注地示范著,"媽媽說輸液管很結(jié)實,比紅繩還要牢靠。"燈光下,她光溜溜的腦袋泛著青白色的光,像一顆剝了殼的荔枝。</p><p class="ql-block">移植艙準備就緒那天,小鳳特意換上了嶄新的病號服。她把自己最珍貴的糖紙收藏本鄭重地交到我手里:"先借給阿姨保管。"臨進艙前,她突然轉(zhuǎn)身跑回來,把那條編了三天的手鏈套在我手腕上:"我要是......"話沒說完就被護士抱走了,我只來得及抓住她留在空氣中的最后一句話:"要替我多看看糖果店啊。"</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小鳳的糖紙收藏本扉頁上,那行稚嫩的鉛筆字依然清晰:"給最愛的陳阿姨,記得幫我嘗嘗彩虹糖是什么味道。"每次翻開,都仿佛看見她仰著臉,眼睛亮晶晶地問我:"甜不甜?"那條輸液管編成的手鏈早已泛黃變硬,卻仍固執(zhí)地圈在腕間,像一道溫柔的枷鎖。</p><p class="ql-block">陽光透過五彩的糖紙,在雪白的床單上投下晃動的光斑。我總?cè)滩蛔∩焓秩ソ?,仿佛能抓住她留在光里的溫度。這世界少了一個愛吃糖的小女孩,卻多了一份永遠嘗不盡的甜。每當彩虹糖在舌尖化開,風(fēng)里就傳來她銀鈴般的笑聲:"陳阿姨,是不是比打針甜多啦?"</p> <p class="ql-block">化療室的椅子空了一張又一張,糖紙還在口袋里沙沙作響。我數(shù)著日歷上多出來的日出,像數(shù)著別人沒來得及拆開的糖?;熓业臒粲肋h亮得刺眼。第八張床又空了,護士默默撤走小鳳的姓名卡,像擦掉一個錯別字。我數(shù)著那些沒能吃完的糖果——它們本該在另一些人的掌心融化。</p><p class="ql-block">活著,原來是這樣沉重的事。每次呼吸都壓著未說出口的"再見",每次心跳都在替別人跳動。窗外的花兒謝了又開了,而我的口袋里,還躺著那張她最后沒來得及送出的草莓味糖紙。</p><p class="ql-block">其實,活著比告別更需要勇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