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東北地區(qū)的農(nóng)村，有一個特殊的稱呼，聽起來很生僻，了解了感覺又特別溫馨、溫暖與可愛。這就是農(nóng)村婦女自嘲自己起的名字：“鍋臺轉”。意思是說：自己整天圍著鍋臺燒火做飯。</p><p class="ql-block"> 我生在農(nóng)村，長在農(nóng)村，耳濡目染了她們的生活，記錄一下她們的一天天的生活，每個細節(jié)都是一幅多彩的畫。</p><p class="ql-block"> 東北臘月的北風像千萬把鋼針，順著土坯墻縫往屋里鉆。桂芬嫂裹著大花棉襖，抄起燒火棍砸向炕沿："太陽都曬屁股了！還不起床，是等著人喂飯？"兒子在被窩里嘟囔著抗議，她一把掀開被子，冷風灌得孩子直打哆嗦："磨磨蹭蹭的，信不信我把你扔冰窟窿里清醒清醒！"</p><p class="ql-block"> 灶膛里的苞米桿子柴火"噼啪"爆開火星，她叼著銅煙袋鍋子，那著那根黑黢黢的燒火棍往爐膛里捅，煙灰撲簌簌落在油漬斑斑的圍裙上。鐵鍋里的油熱了，她把切好的酸菜團往里扔，熱氣騰騰，看不清她的面目，還不忘罵咧咧："這鬼天氣，比后婆婆的心眼子還毒！"案板上的凍肉被菜刀剁得咚咚響，濺起的冰碴子混著肉末蹦到臉上，她抹了把臉繼續(xù)剁，嘴里哼著跑調(diào)的二人轉："王二姐坐繡樓，眼淚汪汪......."</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門前的老母豬"哼哼"地拱著圈門，她端起半瓢豬食就沖出去，大黃狗搖著尾巴湊上來，被她一腳踹開："沒長眼??！再搶食連你一塊兒燉了！"等豬吃得歡實了，她又蹲下來撓撓大黃的下巴："傻狗，就知道護食。"寒風卷著雪沫子往脖領子里灌，她反而扯開嗓子唱起《小看戲》，粗糲的嗓音驚飛了樹梢的麻雀，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撞出一串撲棱棱的聲響。</p><p class="ql-block"> 開春化凍了，泥點子濺滿褲腿。她蹲在鍋臺風箱前"呼噠呼噠"拉得地動山搖，汗珠砸在灶臺上滋啦作響。鄰居李嬸來借鹽，見她頭發(fā)亂得像雞窩，笑問："咋不收拾收拾？"她把鏟子往鍋沿上一磕："收拾啥？收拾完還不是得干活！"轉頭就往鍋里倒了半桶井水，扯著嗓子喊："都來喝疙瘩湯！管夠！"孩子們呼啦啦涌進灶屋，她一邊往碗里盛湯，一邊拍著孩子的屁股："慢點兒！又沒人和你搶！"</p><p class="ql-block"> 腌秋菜的日子，她的嗓門能掀翻房蓋。"張老三！你家白菜垛歪了！""趙四媳婦！腌酸菜得放粗鹽！"院里堆著小山似的白菜蘿卜，她揮舞著菜刀咔咔切，碎末濺到眼睛里也不松手。有人勸她歇會兒，她把菜刀往案板上一剁："歇啥？就這個挨累的命"夜幕降臨，她叉腰站在門口，沖著路過的人大喊：過些天，大家都來嘗嘗我腌的酸菜，燉豬肉香掉牙！"</p><p class="ql-block"> 冬閑時，女人們聚在她家嘮嗑。張寡婦說起兒子相親不順，愁得直抹淚。桂芬把煙袋鍋子往炕沿上一磕："哭啥？咱東北姑娘架鞭子趕，嬸子給他介紹一個！"二丫頭抱怨丈夫懶，她笑得前仰后合："男人就得治！我家那口子，現(xiàn)在見著我搟面杖就腿軟！"瓜子皮兒噴得滿炕都是，笑聲順著結霜的窗戶縫往外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春天播種時，她扛起鋤頭就往地里走，比老爺們還麻利。除草，她蹲在玉米地里一干就是大半天，衣服被汗水浸透，貼在背上像層塑料布。不少人說："守鍋臺就中了，還上地干啥活？"她直起腰，用手背抹了把汗："不拼命？難道還等著喝西北風？"秋天收糧，她站在拖拉機上裝車，麻袋扛在肩上跟玩似的，嘴里還喊著號子："加油干吶！嘿喲！"</p><p class="ql-block"> 一年到頭，桂芬的圍裙上永遠沾著油漬、面渣和泥點子。灶臺邊的柴火灰掃了又積，鐵鍋被磨得锃亮。她常說："咱女人啊，就是這灶坑里的柴火，看著不起眼，可沒了咱，這日子就熱乎不起來！"每當夕陽西下，她站在院子里喊孩子們回家吃飯，那聲"吃飯啦——"能傳出半里地，帶著煙火氣的吆喝，給寂靜的村莊添了幾分鮮活的熱鬧。</p><p class="ql-block"> 歲月在她眼角刻下皺紋，卻磨不掉她眼里的光。從年輕媳婦熬成村里的長輩，桂芬始終風風火火。誰家鬧矛盾了，她去評理；哪家有困難了，她去幫忙。村里的老少爺們都服她："桂芬嬸說話，比村長還管用！"她聽了就笑，露出兩顆缺了角的門牙："我就是個圍著鍋臺轉的老娘們，能管啥大事？"</p><p class="ql-block"> 我們的每個家都有圍著鍋臺轉的女人，她們潑辣、爽朗和堅韌，把平凡的日子過成了熱辣辣的煙火。</p><p class="ql-block"> 現(xiàn)在，城市里做飯沒有了鍋臺，實現(xiàn)了做飯現(xiàn)代化?？墒窃谵r(nóng)村，灶臺邊的柴火還在噼啪作響，鐵鍋里的燉菜咕嘟冒泡，女人們的笑聲依然清脆。在這片黑土地上，像桂芬這樣的"鍋臺轉"們，用勤勞的雙手和滾燙的心，溫暖著一家老小，也照亮了整個村莊的歲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