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6月14日,班主任馬老師在同學(xué)群發(fā)出信息——她受邀參加75高學(xué)生畢業(yè)五十周年聚會,欲借機在16日下午與82初一班學(xué)生相聚共進晚餐,并幻想學(xué)生們讓她做東。</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1982–2025…噫!四十三載也。從師之趣事,雖時有思之,而逝者如斯夫,亦不禁憮然焉。</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余近期眼疾尤甚,吾戚然問妻,此疾何至于斯?妻怒曰,此乃天意,汝命休矣!</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于是,我看到群里的召集令,同學(xué)們開始接龍,心里就有了急不可待的感覺。我同會登兄私微,我今晚去請假,如能準假,我趕回縣城參加聚會。請假很順利,只是因為沒有提前而遭到了埋怨。</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十五日下午,當高鐵從成都東站緩緩駛出,我的心情還沒有平靜。我靠在車窗嚼著口香糖,車速越來越快,我心里的起伏跌宕,宛若火車提速的聲音變化——七塊八塊七塊八塊,十七八塊十七八塊…七十八十七十八十,七百八百七百八百……</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盡管十四號上了夜班,我卻了無睡意,思緒回到了四十三年前。初次見到馬老師,她的個子比少數(shù)男老師還要高,白皙的臉上有紅暈,有酒窩,帶著微笑,一副和藹可親的面容。她微胖的身材穿上紅呢子外套,顯得十分端莊富貴。</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是插班生,引起馬老師注意我的是一次周末的日記,被她在課堂上念了一遍。第一次被她點到即止地批評,是我?guī)ЫY(jié)拜兄弟回家吃殺豬飯,搞忘了做作業(yè)。</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初二的成績,除卻英語(原先沒英語老師),其它成績都比較優(yōu)秀。雖然我被父親整得表面上老實巴交,但骨子里仍殘留著野性。逃離了父親的視線,青春期特別叛逆。在初三階段,我被小說迷得神魂顛倒。第一堂化學(xué)課看《萍蹤俠影》,被左老師抓了個現(xiàn)形,從此沒學(xué)化學(xué)課。</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左老師長得瘦長瘦長的,瓦片發(fā)型,尖尖的老鷹鼻子。他經(jīng)常穿一件帶排扣的藍洋布衣服,說話尖酸刻薄。學(xué)生們暗中叫他甫志高。</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他抓我看小說時,并不認識我,他低下頭狠狠地盯著我。請教我尊姓大名的語氣,以及他拉著我和會登,罰站在后面墻角的情景,至今想起來仍有反感。我不學(xué)化學(xué)也與此相關(guān)。</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當時初中部還有另外兩三個兇巴巴的、說話尖酸刻薄甚至爆粗口的老師,他們很不受學(xué)生喜歡,經(jīng)常產(chǎn)生硬碰硬的現(xiàn)象。馬老師像慈母一樣和善,反而讓學(xué)生都十分敬畏。</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真正使我糾結(jié)一輩子的不是左老師,而是癡迷于小說而不能自拔。管理宿舍的范老師,是一個嚴肅認真的老頭。他拿著一個大電筒晃著,每晚九點關(guān)燈。我手上的武俠小說,都有寶貴的時間限制,須在規(guī)定時間還回去。蒸飯的灶棚里吊著一顆小燈泡(也算路燈),不熄燈。我晚上就經(jīng)常去那里看小說,第一次碰到他夜巡,他晃著電筒對我說,開夜車不要開得太晚哈!</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第二次,他走到我面前,抓過了我的書,我還沒從故事情節(jié)中回過神。他說話很客氣,你還很有空閑嘛,那你幫忙把爐灰提到“灰包”去。他一句客氣話,我用撮箕提著爐灰跑了很多趟,而且還是提著爐灰往上爬石梯。我后來很小心,但后來我還是清理了一次爐灰。</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最惱火的是我后來又迷上了看電影。感覺《許茂和他的女兒們》、《月亮灣的笑聲》都挺好看。因為只能買到第二場的票,看電影回去大門早就鎖上了,我們只能爬鐵欄翻進去。范老師早有懷疑,但他一直沒有抓到過我們。</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看《許茂和他的女兒們》,我覺得生在農(nóng)村也不錯,農(nóng)村也有愛情,田野也有希望??赡峭碚斘覀兣郎翔F欄時,范老師就晃著電筒喊站住。我們迅速翻過鐵門,從院里的大黃桷樹躲過他的電筒光線,順著墻根幾個閃身就跑進了宿舍,和衣穿進了被窩。</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范老師晃動著手電筒吹著哨,把宿舍所有人都驚得迷迷糊糊。他怒吼著,剛才是哪兩個翻大門進來的!沒人應(yīng)聲,他就一個個的掀被子。我在通鋪頭上第四個位置,他問我為啥不脫衣服睡覺,我說看書看著就睡著了。輪到了劉興,他也清理過爐灰,回答如我一樣。范老師吼著,全部起床去到院里集合!</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時值深秋,很多同學(xué)只穿了一個褲衩站著,不一會就開始打抖。室長忍不住說,伙計們,自己站出去嘛,我們冷得遭不住。我同劉興大義凜然地走出隊列,站在了范老師的面前。</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第二天早上,我去淘米蒸飯,聽見范老師同馬老師發(fā)生了激烈地爭論,范老師斬釘截鐵地對馬老師說,不要我們住宿舍。我的心一下就涼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人不自救天難佑,人不自渡無人渡。馬老師擰著我耳朵,苦口婆心一番,讓我住進了她家。初三的后半學(xué)期,我晚上還在偷她的小說看。</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中考的結(jié)果,我獲取了進高中的資格。馬老師要去家訪,我走在街上時忽悠她,您穿的皮鞋爬山坡根本不行啊。馬老師拉著我的手,去供銷門市買了一雙平板鞋,賣鞋的還是我結(jié)拜兄弟仁勇的姐姐。</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從那時開始,我不敢見馬老師,甚至包括她的家人。心里懷有萬分感激,見到的次數(shù)也不少,可每次見到她,我都會迅速躲開她。</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這一次,我不躲了!我像是收到了武林盟主的召集令,星夜兼程赴約。十六號下午兩點多,我同會登、宏祝一起,在長江大橋馬路邊接到了馬老師。我扶著老師進車,當年小不點的我,居然高出了老師小半個頭。老師依然美麗,依然和善。會登情商高且健談,拐著彎說,馬老師75高…只比我們大十多歲…馬老師說,我已經(jīng)八十三歲了。</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不知從何說起,沒同老師過多交談。坐在老師身邊嗑瓜子,看她跟女同學(xué)們打麻將。見到她身體健朗,談笑風生,我緊繃的愧疚之心,漸漸地舒展了起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晚餐很熱鬧,同學(xué)們輪番對馬老師敬酒,不但尊敬她為師,都羨慕和佩服她心態(tài)好,活得舒適而優(yōu)雅。四十三年后,馬老師在酒桌上,又給我們上了一課,談起了唐宋八大家的柳宗元。當她問有誰還記得起《捕蛇者說》時,嚇得我的心砰砰直跳。幸好她沒抽人背書,吟誦了一首柳宗元的詩送給我們——“一山一水一云天,一舟一屋一炊煙。漁翁本是凡間客,此時已是畫中仙?!?lt;/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德云同學(xué)在大家其樂融融就餐時,悄悄出去埋了單。相聚亦是別離,晚餐結(jié)束,大家站在清風徐徐的江邊與馬老師合影后,我和會登、宏祝、慶生同學(xué)一起,送馬老師回到了萬州。</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深夜,我靠在床頭看著與馬老師的合影,默默地念著:一山一水一云天……希望敬愛的馬老師,永遠健康,美麗,幸福!</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