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美篇號:84416151</p><p class="ql-block">圖文編輯:閑談趣事xixi</p><p class="ql-block"> 一、老槐樹下的誤闖</p><p class="ql-block"> 車載收音機(jī)正播著懷舊金曲,我把裝著花種的牛皮紙袋往膝蓋上按了按,粉白兩色的月季圖案在路燈下忽明忽暗。</p><p class="ql-block"> 我的方向盤打得急,輪胎碾過巷口青石板的響聲驚動了樹梢的麻雀,等鄒澤和拍著車窗追上來時,他藍(lán)色沖鋒衣的拉鏈還在嘩啦嘩啦晃,活像條追著風(fēng)跑的魚。</p><p class="ql-block"> “拐錯了拐錯了!”鄒澤和扒著車窗喘氣,額角的汗珠順著皺紋往下滾,“這是斌全他爸老宅子,你看那門楣——”我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斑駁的木門上還留著褪色的春聯(lián),“福星高照”四個字被雨水泡得發(fā)漲,像老人沒牙的嘴。</p><p class="ql-block"> 門旁那棵老槐樹倒是精神,傘蓋似的枝丫戳進(jìn)夜空,讓我忽然回想起叔父去年在樹下晾柿餅的模樣:他踩著高腳凳往繩上掛竹篩,老年證從襯衫口袋滑出來,塑料封皮在陽光下晃出細(xì)碎的光,他彎腰去撿時,指關(guān)節(jié)因為風(fēng)濕腫得像老樹根。</p><p class="ql-block"> “去年這時候,叔還在這兒給我們沏茶呢?!编u澤和蹲下來撥弄墻根的青苔,聲音悶得像被濕棉花堵著,“你記不記得他那套紫砂壺,說要傳給孫子輩,結(jié)果……”他沒說下去,只是用鞋底蹭著磚縫里的野草。</p><p class="ql-block"> 我盯著門環(huán)上那圈磨亮的銅銹,恍惚看見叔父站在門里揮手,藍(lán)布衫的袖口磨出毛邊,和他泡茶時手腕上露出的表鏈一樣,都是時間啃過的痕跡。</p><p class="ql-block"> 二、被風(fēng)吹散的生日</p><p class="ql-block"> 手機(jī)在包里震起來時,我正摸出鑰匙想打開老宅的鐵門。斌全堂哥的名字跳出來,背景圖還是三年前家族聚會上叔父切蛋糕的照片,奶油沾在他白胡子上,像落了層雪。</p><p class="ql-block"> “你們到門口了?”堂哥的聲音帶著電流雜音,“今天是爸的生日,我正想往墳上送束花。”</p><p class="ql-block"> 我握著手機(jī)的手猛地一緊。鄒澤和在旁邊“啊”了聲,從口袋里掏出薄荷糖罐晃了晃:“難怪我說怎么忘了點(diǎn)啥,去年今日叔還在院子里炒瓜子呢,說要等我們來玩。”</p><p class="ql-block"> 他把糖罐遞給我,鋁蓋邊緣的牙印清晰可見——那是叔父總用假牙嗑開的地方。</p> <p class="ql-block"> 我把車倒到柚子樹下,車燈照亮了墻根那個半埋的腌菜壇子。壇口結(jié)著青苔,像戴了頂綠絨帽,我蹲下去摸壇身冰涼的釉面,忽然想起叔父彎腰封壇時,圍裙上沾著的醬油漬。</p><p class="ql-block"> “腌菜要埋進(jìn)老樹根下,吸足地氣才夠味兒?!彼?dāng)年說話時的腔調(diào)還在耳邊,可現(xiàn)在壇子里只剩干硬的鹽粒,和幾片發(fā)黑的菜幫。</p><p class="ql-block"> 鄒澤和突然指著槐樹杈:“看!那不是叔叔掛鳥籠的地方嗎?”樹杈上還纏著截褪色的紅繩,在風(fēng)里晃來晃去。</p><p class="ql-block"> 我想起叔父養(yǎng)的那只畫眉,總在清晨跟著他念《岳陽樓記》,“先天下之憂而憂”念到第三句,鳥就會撲棱著翅膀啄他的眼鏡。如今鳥籠早沒了,只剩紅繩上掛著片枯葉,像誰不小心遺落的書簽。</p><p class="ql-block"> 三、喜宴上的倒影</p><p class="ql-block"> 三天后的喜宴廳像塊融化的冰糖,水晶燈把每個人的臉都照得發(fā)亮。我端著果汁繞過圓桌時,突然撞進(jìn)一個熟悉的側(cè)影里——戴藏青色鴨舌帽的老者正用竹筷夾蝦仁,手肘支在桌沿的角度,和父親生前在飯桌上扒拉米飯的姿勢一模一樣。</p><p class="ql-block">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老者穿藍(lán)布褂子,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和父親一樣,爬著蚯蚓似的青筋。他扭頭跟鄰座說話時,下頜線劃過的弧度,讓我想起小時候趴在父親背上,看他修自行車時,后頸凸起的骨節(jié)如何隨著動作起伏。 </p><p class="ql-block"> 我下意識摸出手機(jī),鏡頭里的老者低頭喝湯,喉結(jié)上下滾動的頻率,像極了父親當(dāng)年喝茶時,總要說句“這茶葉好香”的模樣。</p><p class="ql-block"> “咔嚓”一聲,閃光燈亮了。老者抬頭望過來,眼角的皺紋堆成個溫和的笑。那笑容里的慈和,和我鎖在錢包夾層里的父親照片,在某個瞬間嚴(yán)絲合縫地重疊了。</p><p class="ql-block"> 他的嘴唇閉著,嘴角微微上揚(yáng),古銅色的臉上刻著和父親同款的犁溝,連耳朵上那粒褐色的痣都長在同一個位置。</p><p class="ql-block"> “阿姨,您在拍我爺爺嗎?”旁邊竄出個扎羊角辮的小姑娘,手里舉著塊奶油蛋糕。老者笑著拍拍她的頭,帽檐陰影里的眼睛瞇成了縫。</p> <p class="ql-block"> 我慌忙點(diǎn)頭,手指卻在屏幕上劃個不停——我要把這張照片發(fā)給大弟,發(fā)給在長沙打工的妹妹和小弟嫂,讓他們也看看這個“鮮活鮮活”的父親,看看他坐在喜宴桌前,像從未離開過一樣。 </p><p class="ql-block">四、相冊里的月光</p><p class="ql-block"> 深夜的臺燈把相冊染成暖黃色。母親在旁邊織毛衣的針腳突然停了,線團(tuán)滾到地上,在地板上投出個圓圓的影子。</p><p class="ql-block"> 父親穿著洗得發(fā)白的的確良襯衫站在井臺邊,手里握著個搪瓷缸,缸沿缺了口——那是我五歲時打爛的,他卻笑著說“豁口杯子盛水,才不會燙著嘴”。</p><p class="ql-block"> 照片里的他眼睛看向右上方,那是我當(dāng)年舉著蜻蜓喊“爸爸快看”的方向。十四年了,相紙邊角泛著黃,像被歲月啃過的餅干,可他嘴角抿著的那道弧線,卻清晰得仿佛昨天才見過。</p><p class="ql-block"> 我用指尖輕輕撫過他的臉頰,指腹能感覺到相紙細(xì)微的紋路,像在摸他生前總不肯刮干凈的胡茬。</p><p class="ql-block"> “你爸走那年,老槐樹也被雷劈了半拉?!蹦赣H忽然開口,毛線針在燈光下閃了閃,“后來又發(fā)了新芽,現(xiàn)在長得比以前還旺?!?lt;/p><p class="ql-block"> 她指著照片里父親腳邊的樹苗,如今已長成碗口粗的樹干。我想起喜宴上那個陌生老者轉(zhuǎn)身時,鴨舌帽檐劃過的弧度,和父親當(dāng)年戴軍帽時一模一樣——原來有些影子,是時光怎么也剪不斷的。</p><p class="ql-block"> 窗外的月亮升起來了,把陽臺的晾衣繩照成銀色的弦。我把新拍的照片設(shè)成手機(jī)壁紙,讓兩個相似的側(cè)影并排躺著。</p><p class="ql-block"> 鄒澤和發(fā)來消息說花種已種下,“等明年春天開花了,摘兩朵供在叔叔墳前”。我盯著屏幕上跳動的光標(biāo),忽然想起父親下葬那天,墳頭長出的第一株草,也是這樣在風(fēng)里,輕輕晃了晃影子。</p><p class="ql-block"> “爸,”我對著空氣輕聲說,“您看那棵老槐樹,今年又開花了,還是那么甜嗎?”夜風(fēng)穿過紗窗,把相冊翻到下一頁,母親年輕時的笑臉映在月光里。</p><p class="ql-block"> 而父親的影子,正從照片深處,慢慢走出來,在地板上投下一個熟悉的輪廓——就像他當(dāng)年下班回家時,總會在門檻上磕磕鞋底的泥,然后笑著喊:“我回來了?!?l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