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張先生和我是鄰居。他住在我家樓上。</p><p class="ql-block">我和張先生幾乎每天都能遇見，彼此就打個招呼：“上班去?。俊被蚴牵骸敖裉煨菹⒀?？”</p><p class="ql-block">我不曾記得的第一次和張先生打招呼是什么樣的情形，可我記得當初陌生的我們在樓道里、院里見過了幾次面，確認彼此是一種鄰居關(guān)系，再遇見時便自然而然地打招呼了。</p><p class="ql-block">打招呼要熱情，我和張先生見面時的“上班啊？”或是“今天休息呀？”，彼此總要讓臉上擠出來禮貌而熱情的笑容，盡管當我們擦肩而過的瞬間，那笑容便即刻消失。</p><p class="ql-block">我和張先生的招呼就這么打了一年多。</p><p class="ql-block">成百上千天地重復(fù)“上班啊?！?、今天休息呀？”，好象是成百上千次地原地踏步，又好像天天品嘗一種并不喜歡吃的東西，早已經(jīng)使我們都備感乏味了，疲憊了，厭倦了——不知從何時起，我們打招呼時不再擠出來禮貌而熱情的笑容，那兩個幾乎都風(fēng)干了的句子也變得含混不清，好像嘴里都含了東西，又好像我們的口舌已經(jīng)厭倦得提不起精神。</p><p class="ql-block">“哎喲，今天穿得這么精神呀，不會是有什么約會吧？”終于有一天，我換了一種醞釀很久的風(fēng)趣方式，試圖打破彼此關(guān)系微妙而尷尬的頹勢。我的這種創(chuàng)意沒有奏效。因為我看到對方面部堆起的笑容很勉強。就象我饋贈了他一顆無味的果子，他只好艱難地擠出甜美的笑容一樣。</p><p class="ql-block">從那兒開始，我和張先生見面時，就連含混不清的“上班、休息”之類的話都懶得去張口。在狹窄的樓道里遇見了，彼此就含糊地“喂”一聲；在院里遠遠地瞥見，彼此的眼睛都裝做看別的什么，大多就那么躲過去了。</p><p class="ql-block">時常見到張先生和別的鄰居興致勃勃地談?wù)撝裁?。當然，張先生也會見到我和其他鄰居的交往。很遺憾，我和張先生則始終沒有這種從相識到相知再到相熟的機緣，沒有什么事情或是志趣作為紐帶把我們牽連于一處，做一個融洽而又親近的鄰居。于是，就連禮貌的招呼也厭倦了，省略掉了。</p><p class="ql-block">我和張先生的鄰居關(guān)系又重新回到最初的狀態(tài)——形同陌路了。有如走了一個圈兒。</p><p class="ql-block">慣于浮想聯(lián)翩的我時常想，假如某一天張先生在家門口遭遇了歹徒，恰巧被我遇到，我奮不顧身地見義勇為；或者是我忘記帶鑰匙，下班回來家里沒人暫時進不去屋，張先生熱情地請我去他家里小坐……</p><p class="ql-block">我希望有這樣的機會，卻不知道有沒有這樣的機會。那么，在沒有出現(xiàn)這種機會之前，我們的鄰居關(guān)系也僅僅是個空空的名分掛在那兒。</p><p class="ql-block">缺少內(nèi)容的關(guān)系或者名分，常常令人酸澀得尷尬難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