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甲辰龍年，六月酷暑。有親人自遠(yuǎn)方而來，回老家探親。催我?guī)状位丶覉F聚，一直未能成行，甚是遺憾。</p><p class="ql-block"> 七月十九日，農(nóng)歷六月十四，黃歷上說大吉。已經(jīng)入伏好幾天了，今日終于決定回老家與親人團聚。</p><p class="ql-block"> 凌晨，我催促妻子趕快起來收拾一下，帶上兒子開一個車先走，我?guī)吓畠洪_另一個車去曲江裝些貨物隨后出發(fā)。妻子卻說兒子的中考成績中午才能公布，她得等孩子成績出來了再說。我的心里甚為惱火，卻也無可奈何，只得帶上女兒先走。</p> <p class="ql-block"> 在曲江裝貨時，天陰沉沉的，但并沒有下雨。老家的親人打來電話說老家的雨非常大，河里已經(jīng)漲水了，叮囑我路上一定小心謹(jǐn)慎。等貨裝好，大雨嘩嘩而來。緊里忙里蓋好篷布，渾身都淋濕透了。</p><p class="ql-block"> 回老家的路有三條高速，兩條低速可供選擇。如此惡劣的天氣，低速肯定不能走。走高速首選福銀高速，路最近，但是導(dǎo)航顯示福銀高速秦嶺段李家河隧道已經(jīng)堵車兩個小時了。其次是走滬陜高速轉(zhuǎn)福銀高速，但是導(dǎo)航顯示滬陜高速秦嶺段也有間接性擁堵。最遠(yuǎn)的是走包茂高速轉(zhuǎn)水陽高速，導(dǎo)航顯示一路暢通。我心里想遠(yuǎn)就遠(yuǎn)吧，無所謂的，只要安全回家就行。進了曲江收費站，才發(fā)現(xiàn)包茂高速走不成。原來曲江至太乙宮段修路，車輛限高兩米五，我裝的貨物太高，過不去?，F(xiàn)在只有上繞城高速往紡織城趕。到紡織城時福銀高速已經(jīng)封路，只有滬陜高速一條路可行。</p><p class="ql-block"> 滬陜高速，路寬路好，但大部分都是高架橋。這時候風(fēng)也大，雨也大，風(fēng)挾著雨，雨裹著風(fēng)，車行于路上，速度稍微一快就像小船行于驚濤駭浪之中一樣搖搖晃晃。</p><p class="ql-block"> 好不容易走到藍田東，進服務(wù)區(qū)準(zhǔn)備休息一會兒。一看服務(wù)區(qū)里已經(jīng)停滿了車，導(dǎo)航顯示前面進入秦嶺已經(jīng)堵車半個小時了。這時老家的親人打來電話說雨太大，河水暴漲，道路有好幾處被水沖毀，街頭的大橋已經(jīng)垮塌，勸我趕緊返回西安。女兒問我怎么辦？我說孩子，開弓沒有回頭箭，自己選擇的路，就是跪著也得走下去。</p><p class="ql-block"> 車在秦嶺里堵了一個多小時。到洛南境內(nèi)，我趕緊給在老家開鄉(xiāng)村公交車的朋友打電話問路況。他告訴我他已經(jīng)在路上堵了兩個小時了，七里峽道班門前的溝里涌出來的泥石流把路堵死了。他現(xiàn)在是前不得進，后不得退，只能等待救援。我又給高速路上的朋友打電話問，看從滬陜高速轉(zhuǎn)福銀高速能不能到山陽？他告訴我福銀高速殿嶺段被泥石流沖毀，已經(jīng)封路?，F(xiàn)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在商縣下高速住旅店，等待天氣好轉(zhuǎn)，道路修通之后再回老家。</p> <p class="ql-block"> 趕到商縣，剛下高速，老家的朋友打來電話問我到哪里了？我告訴他我剛從商洛北下了高速。他急切地說：“你趕緊開快些，走三十里鋪翻流嶺往回走。剛才有商縣的出租車從流嶺走送人過來了，車能到崔家莊。”這是一條多么振奮人心的消息??！它一下子掃去了我一路上的陰霾心情。</p><p class="ql-block"> 車如果能到崔家莊，離家也就二里路，走也走回去了。但是走流嶺，這是一條崎嶇的盤山小路，下這么大的雨，路面上肯定有山上滾下來的落石，還有隨時可能發(fā)生的泥石流。冒一次險吧！狹路相逢勇者勝。我把車停路邊，買了一把鐵锨，一把雨傘，又隨手買了些吃的東西，以防路上堵住了好應(yīng)急自救。</p><p class="ql-block"> 車過三十里鋪，進入北流嶺溝，開始爬山。雨居然小了很多，但是雨水匯聚，順著水泥路面嘩嘩往下流，車行于路上，好像行于水中一樣，車輪不停地打滑。剛過任家臺，遇到了對向行駛過來的出租車，趕緊擋住，問路況如何？司機告訴我，過不去，路斷了。我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一聲不好。又問他怎么過來的？他說一邊車輪打空，猛踩油門飛奔而過，他的話惹得我哈哈大笑。他看我執(zhí)意要走，又叮囑我路上小心，前面路中間有一塊巨石擋路，嶺頭上也出現(xiàn)了泥石流。我謝過他的好意，繼續(xù)前行。轉(zhuǎn)過兩個彎，一塊巨石真的橫臥路中，看來是剛剛滾下來不久，旁邊散落著新鮮的泥土和不少零碎的石塊，我的車擦著巨石邊恰好能過。女兒看我把車開得險象環(huán)生，不由得憂心忡忡地問道：“爸，如果山上出現(xiàn)落石或者泥石流把咱倆砸了或者埋了怎么辦？”我苦笑道：“娃呀！那就是命。命該如此，誰也沒有辦法。圣人說世上萬事萬物只管盡人事而聽天命。解釋一下就是世上事，我們只管負(fù)責(zé)努力，盡力而為，剩下的結(jié)果就交給老天爺吧！”</p><p class="ql-block"> 車終于爬上了流嶺，翻過嶺頭，雨陡然大起來，雨刮器開到最快都刮不及。好在是下坡路，車子開起來毫不費力。轉(zhuǎn)過一個彎，出租車司機說的泥石流擋住了去路。我有心下車用鐵锨鏟開一條路，但是雨這么大，坡上的紅泥漿一直往下涌，我也鏟不及。心一橫，猛踩一腳油門，車子貼著路沿向稀泥最薄處猛沖過去。車子擺了幾擺，車輪空轉(zhuǎn)了幾圈竟然沖了過去。我正暗自慶幸，停下車來準(zhǔn)備查看車輛底部是否受損？突然聽得身后訇然作響，扭頭一看，更大一堆泥石流洶涌而下，瞬間覆蓋了整個路面。唉呀！我的老天爺！如果剛才我稍作猶豫，后果將不堪設(shè)想，趕緊起身開車離開這危險之地。</p><p class="ql-block"> 車到道岔溝，一條小溝里涌出來的泥沙堵住了道路。鐵锨這時候就派上了用場，三下五除二鏟開一條道路趕緊走。車到萬家門上，路又被溝里涌出來的泥沙堵住了。跳下車來趕緊修路，這時候的雨更大，雨點砸到人身上生疼。我索性把傘柄夾在脖頸里，雙手抓锨鏟路，不爭氣的傘卻壞了，一下子塌下來夾住了我的頭。一把新傘啊！正用你時你卻掉鏈子，我氣惱地一把把它扔到了河里，讓洶涌的洪水帶它去見它姥姥吧！</p><p class="ql-block"> 車過崔家莊，到倉房溝口時確實過不去了。倉房溝里涌出來的泥沙堵塞了涵洞，又涌到了路面上，整個路面堆積的沙石有一尺多高。這下真的沒法了，只有把車停到最近的人家門前，借了兩把傘，與女兒步行回家。</p> <p class="ql-block"> 好在離家也就一里多路，心里也踏實了不少。與女兒行至方家門下時，這里的路面垮了三十多米長一個大口子，五米多寬的路面垮得只剩下不到一尺。洶涌的河水還在不停地沖刷著路基，隨時都有繼續(xù)垮塌的危險。我與孩子抓住路邊的樹枝小心翼翼地跨過豁口，趕緊逃離此地。行至椿樹溝口時，溝里的泥沙涌到路面堆出二尺多高、方圓幾十平米的大沙灘。洪水洶涌湍急，我與孩子手挽手淌水而過，洪水里挾裹的石塊砸得小腿生疼。家園已經(jīng)在望，我心甚慰。</p><p class="ql-block"> 到家時，親人們早就倚門而望，翹首以盼多時了。實實在在坐在家里，我才感覺到饑腸轆轆。吃過親人們早已準(zhǔn)備好的豐盛飯菜，去路邊河堤上看水。這時的洪水已達高峰，河道稍微狹窄的地方，水面幾乎與河堤持平。眼看著水桶粗的大樹被水沖倒，翻幾個身就被洪流卷走了。堅固的河堤時不時有垮塌的地方出現(xiàn)。出村的大橋垮得只剩下一半，洪水沖開橋旁的河堤，撕開了一個長約四五十米、寬約三四十米的大口子。整個南流嶺溝村水?dāng)唷㈦姅?、路斷、通信斷，成了風(fēng)雨飄零中的世外孤島。</p> <p class="ql-block"> 多少天以后，我才知道七月十九日當(dāng)天整個商洛地區(qū)普降暴雨，尤以楊斜最為嚴(yán)重，我老家的降雨量只是楊斜降雨量的一半而已。柞水的暴雨還導(dǎo)致水陽高速橋面坍塌，多少無辜的車輛掉下橋去，車毀人亡。</p><p class="ql-block"> 事后想想，如果當(dāng)天我固執(zhí)己見，堅持要妻子帶上兒子先走，她們肯定走的是福銀高速，必經(jīng)過楊斜，經(jīng)過殿嶺隧道，不知又會出什么事情？如果我裝的貨物不是那么高，我肯定走包茂高速轉(zhuǎn)水陽高速，不知道又會怎么樣？就是最后在流嶺上遭遇泥石流，如果當(dāng)時我稍微猶豫兩三秒，后果真的不敢想象。這一切的一切，是巧合？還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shù)。這得是做了多大的功德才會躲過這一劫一劫又一劫的重重劫難?。?l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