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爆竹聲聲辭舊歲,瑞雪紛紛迎新年。當全國人民闔家團圓、歡天喜地過大年時,我總會想起軍旅生涯中,枕弋待旦,堅守戰(zhàn)位,為祖國守歲那些日日夜夜,尤其是1985年除夕之夜,我進入地堡通宵達旦,操縱特殊武器,緊張戰(zhàn)斗的情景,時至今日記憶猶新,歷歷在目。</p><p class="ql-block"> 那年,我任海軍超長波發(fā)信臺一大隊一分隊分隊長。</p> <p class="ql-block"> 大年三十那天午后,我?guī)ьI近二十名官兵走出坑道,進入營區(qū),遠遠看到二分隊戰(zhàn)士張利坐在宿舍樓門外臺階上。小張見隊伍走來,立即起立和我打招呼。我問“不睡覺,待這干什么?”“睡不著!”小張很干脆地答道。對他的回答,我心知肚明。</p><p class="ql-block"> 進入樓道,看到大隊部門開著,我三兩步到了大隊部門口“報告!”“進來”楊化益大隊長與周美良教導員停止交談喊道。走到兩位大隊領導面前“大隊長、教導員,我請求替張利上小夜班,讓他留下看春晚、 過除夕 ”?!跋胨怂耄窨杉巍敝芙虒T當即肯定?!斑@是件好事,既圓了他這個電視迷看春晚的夢想,又加強了他們班組的技術力量”楊大隊長話鋒一轉“不過,你值了上午班,再小夜班、大夜班連著上,身體吃不消?!?lt;/p><p class="ql-block"> “請首長放心,我身體棒棒的,值個通宵沒問題!”兩位首長看我態(tài)度肯切又堅決,對視著點了點頭,“好吧,同意你的請求!你先去叫他的領班周昌高來一下”楊大隊長說?!笆?!”我兩腳跟一靠,來了個立正,行了軍禮,轉身走出大隊部。</p> <p class="ql-block"> 吃過飯,剛躺床上,小張跑進我分隊宿舍,來到我床前“謝謝李分隊長……”沒等他說完,我做了打住的手勢“能睡著了吧,快回去休息。”</p><p class="ql-block"> 當時,已經躺下的戰(zhàn)士全抬起頭,朝我這邊看來,接著你看我,我看你,個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我立刻嚴肅起來“全躺下,把精氣神用在值班上!”大家立即齊刷刷的躺好。</p> <p class="ql-block"> 越想好好睡一覺,越是無法入眠,在我的腦海中,不斷涌現(xiàn)出剛入伍時臺長程國初對全體新兵“講臺史,話使命”專題演講:</p><p class="ql-block"> 我臺是當今世界上功率最大的超長波發(fā)信臺,比電影中可放入手提箱里的那種大千倍,它分布在占地萬畝的地下深處、用混凝土澆筑而成的數(shù)個地堡里,它的一只線圈一個普通房間才能放下,一個炮彈開關,要用噸來計量。電臺僅裝有這種炮彈開關和線圈,都在三位數(shù)以上。</p><p class="ql-block"> 這種特殊武器,電波能穿透數(shù)十米乃至上百米的海水,主要用于對水下潛艇通信。</p> <p class="ql-block"> 潛艇又有多大威力呢?</p><p class="ql-block"> 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中,德國潛艇以戰(zhàn)役的突然性,擊沉作戰(zhàn)艦艇和運輸船達6000多艘;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德國使用超長波通信,指揮潛艇的“狼群戰(zhàn)術”在太平洋上,給盟軍艦船慘重打擊,擊沉艦船3500多艘。其中,蘇聯(lián)軍艦40%死于德國潛艇。</p><p class="ql-block"> 所以,當年毛主席親自與老大哥國首腦談判拍板,彭德懷元帥簽字,周總理調兵遣將,鄧小平(時任中共中央書記處書記)親臨現(xiàn)場視察,傾國家之力建成這座大功率超長波發(fā)信臺,這可是一鎮(zhèn)國之寶啊……</p><p class="ql-block"> 程臺長時而趾高氣昂,時而手舞足蹈,時而語重心長,首長精彩演講,聽得我熱血沸騰,立志刻苦訓練,精通業(yè)務,當好潛艇部隊的“千里眼”“順風耳”。</p><p class="ql-block"> 半睡半醒中,我被小鬧鐘的嘀嘀聲喚醒。</p><p class="ql-block"> 下午5時20分,近二十名官兵,提前進行了小規(guī)模會餐,并以水代酒慶賀了一番。不到二十分鐘,人人身背夸包,在宿舍樓前等候。</p> <p class="ql-block"> 夜幕降臨,宿舍樓大門口懸掛的大紅燈籠早已點亮,“歡度春節(jié)”四個大字格外醒目,周邊村莊,不時傳來“噼里啪啦”的鞭炮聲。領班老周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接著清點人數(shù),整理隊伍,帶領大家走向“01地堡”。</p><p class="ql-block"> 放眼遠眺,五彩斑斕的焰火此起彼伏,照亮一排排整齊的鐵塔,座座鐵塔猶如一個個巍然屹立的哨兵,守護著萬家燈火。</p><p class="ql-block"> 到達“01地堡”坑道口,哨兵手握鋼槍,向我們行了持槍禮。</p><p class="ql-block">進入坑道,通過一道道臺階,左拐右彎,過了數(shù)道30公分厚的蜜封大鐵門,便聽到清脆的“嘀嘀噠噠”發(fā)報聲。</p><p class="ql-block"> 大家迅速進入更衣室,脫帽,換鞋。老周對我說“李分隊長,咱倆到控制臺”“行!”我回道。</p> <p class="ql-block"> 進入機房,我和老周直奔控制臺,與上班次戰(zhàn)友進行交接。老周先行一步,坐在右座,將具有協(xié)調指揮的左座讓給了我,這出乎我的預料。</p><p class="ql-block"> 其實,在我的班次,我就坐這個崗位。但我是替戰(zhàn)士小張值班,老周是一名比我多著七年軍齡的老志愿兵,技術嫻熟,經驗豐富,又是領班,他坐左座工作更得心應手。</p><p class="ql-block"> 當時,幾十只信號燈閃爍,儀表擺動,電報聲聲催人心弦,我沒有推辭謙讓,立馬坐下。</p><p class="ql-block"> 老周負責超大功率調諧,他右手扶握控制旋鈕,眼睛盯著數(shù)百千瓦功率表。</p><p class="ql-block"> 心裝使命,肩擔責任,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我雙眼來回掃視著控制臺及周邊面板上的儀表和信號燈,耳朵辨識著機房里的點滴動靜。</p> <p class="ql-block"> 突然,左前方一道閃光,“咔嚓”一聲巨響,聲如炸雷,震耳欲聾,讓人膽戰(zhàn)心驚,那情景我從未遇過,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p><p class="ql-block"> 我和老周同時朝向發(fā)光處看了一眼,又迅速轉回到各自的觀察區(qū)域。</p><p class="ql-block"> 儀表參數(shù)正常,信號燈沒有變化,故障燈無一亮起,嘀嘀噠噠響聲依舊。我斷定,電閃雷鳴一定來自高壓系統(tǒng)保護裝置的一對放電球。雖如此作想,但我懸著的心,始終沒有放下,每條神經都繃得緊緊的。</p><p class="ql-block"> 一刻鐘后,我從“嘀嘀噠”的發(fā)報聲中聽出電報的結束語,隨之發(fā)報聲停止,電話鈴響起,控制臺上“報務室”指示燈內亮,我迅速接通,“發(fā)報完畢”音箱傳來報務員報告,“明白”我話音剛落。老周迅速而平穩(wěn)的將數(shù)百千瓦功率表調為0。</p> <p class="ql-block"> 接著,我手提電話、麥克風話筒并用,右手按下一個個按鈕“去高壓”、“關機”、“炮彈開關接地”……隨著我一連串的口令,戰(zhàn)友們一陣忙碌,空氣斷路開關“咔,咔,咔”作響,一扇扇屏蔽門被打開,控制臺面板高壓、保護、控制等工作指示燈熄滅,斷開指示燈亮起。</p> <p class="ql-block"> “你留在控制臺,我去看看”我指向雷電發(fā)出的方向。</p><p class="ql-block"> “別!你還沒結婚,我老婆孩子都有了,我去!”老周話音剛落,向另一戰(zhàn)友做了“跟我來”的手勢,便朝高壓區(qū)走去?!跋确烹?,當心!”我邊喊邊站起來,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p><p class="ql-block"> 我清楚,高壓設備區(qū),一個個超大元件,就是一頭頭兇殘的電老虎,稍不留神,就有觸電危險,輕則擊掉手指腳指,重則奪去生命。</p><p class="ql-block"> 老周曾經吃過苦頭,在早些年一項試驗中,設備發(fā)生故障,他冒生命危險進行搶修,強大的電弧將他擊倒并昏厥過去,致身上大面積皮膚燒傷。領導和戰(zhàn)友到醫(yī)院看他,周昌高風趣地說,我沒事,毛主席親自談判建成的設備,不干上二十年,老人家不會讓我去的。老周就是這么個人,危急關頭,總是挺身而出。</p> <p class="ql-block"> 兩人到達高壓設備區(qū)那扇屏蔽門時,只聽老周“你留在這里,我進去”。那一刻,我既擔心,又敬佩。我雙手緊緊地攥著拳頭扺在控制臺上,眼睛盯著老周進去的那個方向。</p><p class="ql-block"> 一道道亮光伴著“咔,咔”的響聲傳了出來,片刻后,又是一陣更亮更響的聲音,我心急如焚,剛要喊“老周∽”,卻欲言又止,不能分散他的注意力。</p><p class="ql-block">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我提心吊膽的等待老周早些出現(xiàn)。不知過了多久,老周終于神情自若地走了出來,立即向我招呼:“一切正常!”</p><p class="ql-block"> “快坐下休息”催老周的同時,我也坐了下來。我倆屁股剛一落座,“釘鈴鈴”控制臺上電話鈴響起,我立即接通,“加報”“明白!”我依次撥通知各崗位,口令報告此起彼伏,電話鈴響不絕于耳,信號燈隨即變換,戰(zhàn)友們各就各位,密切協(xié)同,精準操作,用最快速度,在最短時間做好一切準備。</p> <p class="ql-block"> 接著,“嘀嘀噠,嘀嘀噠…”的發(fā)報聲又響了起來。</p><p class="ql-block"> 電報聲聲悅耳。參謀長劉憲武走進機房,看望值班官兵。當時,由于崗位的特殊性,我沒有起立,更沒有報告。劉參謀長稍做停頓向我們微笑著點了點頭。首長可能擔心分散我們的注意力或怕遮擋身后的儀表和信號燈,便迅速向其它崗位戰(zhàn)友走去。那暫短一面,是首長的關懷,是節(jié)日最美好的祝福。</p> <p class="ql-block"> 地堡里,沒有刀光劍影,卻充滿緊張的戰(zhàn)斗氣氛。時間過的飛快,不知不覺,時鐘指向午夜。</p><p class="ql-block"> 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本應由我?guī)ьI一分隊的戰(zhàn)友來到機房,接替了二分隊戰(zhàn)友的崗位。此刻,即是我上一個班次的結束,又是下一個班次的開始。</p> <p class="ql-block"> 后半夜,我和自己分隊的戰(zhàn)友,時刻保持箭在弦上的戰(zhàn)斗姿態(tài),密切協(xié)同,上令下達,開機關機,一派繁忙,做到準時開機,精確操作,正點發(fā)信,暢通無阻,將一道道指令傳向深藍中的潛艇部隊,傳向大洋上的艦艇指揮員。</p><p class="ql-block"> 強大的電波也在“警告”著一切來犯之敵:人民海軍潛艇部隊在大洋深處,四處游戈;艦艇編隊劈波斬浪,馳騁萬里海疆,看誰敢輕舉妄動!</p><p class="ql-block"> 那個除夕之夜,雖然沒有看上春晚,它卻是我一生中最特別的春晚,沒有聽到喜歡的“難忘今宵”,它卻成了我最難忘的今宵。</p><p class="ql-block"> 天亮時分,我和戰(zhàn)友們被換下崗位,走出坑道,戰(zhàn)友們格外興奮。大個子張慶國扯開嗓子“過~年~好~”順手將跨包拋向高空,戰(zhàn)士王建平操著濃重的河北口音高喊“新~年~快~樂~”我深吸一口新鮮空氣也送上新年祝福“祖~國~萬~歲!”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