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家附近有一所中學,新改建的校門旁的圍欄內(nèi),有幾叢芙蓉樹,寒露時節(jié),花開正盛,大朵大朵的花綻放枝頭,玫紅雪白淡黃,竟是一棵樹上開出來的,令人稱奇!這花有個名字,叫“弄色木芙蓉”,唐朝詩人韓愈有一首詩《木芙蓉》:“新開寒露叢,遠比水間紅。艷色寧相妒,嘉名偶自同。采江官渡晚,搴木古祠空。愿得勤來看,無令便逐風。”這首詩寫的就是寒露時節(jié)芙蓉花開的景象。在我的記憶里,大概是我最早看到的漂亮的花了,而且總是在天冷的時候開,所以也總是和寒冷連在一起。而知道這花的名字,卻是和畫畫有關(guān)。</p><p class="ql-block"> 記得很小的時候,自來水龍頭還是共用的,我家門前有一個自來水龍頭,水龍頭下的小水溝旁,就不知何時長了這么一叢芙蓉花,寒露時節(jié)開花。那時的早晨很是清冷,我在水龍頭旁一邊用冷水刷著牙,一邊看著綠的葉從中開放著的花,有紅有白,實在是又喜歡又新奇!當時我還不知道這花的名字,只覺得好看極了!問過哥哥姐姐,也都沒找到答案。</p> <p class="ql-block"> 我們家是廠礦家庭,那時廠礦企業(yè)把職工居住的區(qū)域按照數(shù)字編排,我們那兒共有七個村,我家住在五村。離我家不遠的地方是機修廠的辦公樓和廠文化室,在上小學前我和許多同齡小朋友總是從這一棟跑到那一棟瘋玩,機修廠那棟辦公樓也總是會光顧的。最吸引我的,是這棟辦公樓一樓辦公室有個很會畫畫的帥氣叔叔(后來我才知道他是廠里的宣傳干事兼美工),到今天我還記得他的樣子:瘦高的個子,白皙的臉龐,略微瘦削的下巴,高高的鼻梁,濃黑的劍眉,烏黑而又微卷的頭發(fā),微微上翹的嘴角,喜歡穿白色或者藍色的襯衫,總是很斯文的樣子(用今天的話來說就是很文藝)。我常常蹲在樓前的空地上看他用水粉或者油彩畫超大的各種宣傳畫,有時是人物,有時是萬紫千紅的花朵。他畫的畫總是會被高高地架在廠文化室大門的上方,老遠都能看到。我喜歡看他畫,很驚訝怎么可以畫得這么好,就像真的一樣呢!</p><p class="ql-block"> 記得有一天,我又跑去他的辦公室看他畫畫,看著看著,我忍不住問了一句:“叔叔,你能把我畫出來么?”沒想到叔叔不假思索地回答到:“可以呀!”這個回答讓我這個當時才五歲的孩子感到太意外、太驚喜了!還沒等我回過神來,叔叔就搬了張椅子放在門前,教我坐好,叮囑我說:“你好好坐著,一點也不能動哦!”于是,我很乖地坐在那兒,叔叔坐在離我有點距離的對面,拿著畫板和鉛筆,全神貫注地畫起我來,我真的一動也不敢動,生怕動了,叔叔就畫不好我了。坐著坐著,我感覺腿開始發(fā)麻了,小手手心也開始出汗了,心里有點發(fā)急,這還要多久???但看到叔叔還在全神貫注地畫著。我雖然坐著開始有點累了,還是不敢動一下。也不知過了多久,終于,就在我快堅持不住的時候,叔叔說:“好了!”我仿佛大赦一般趕緊爬下椅子,顧不上腿麻,立即跑到叔叔跟前看,哇!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畫里的這是我呀!雖然是鉛筆畫的,但真是像,就好像照鏡子一樣呢!我興奮極了,小心翼翼地問叔叔:“這畫可以給我嗎?”叔叔微笑著說:“可以呀,拿去吧!”我高興極了,拿著畫連蹦帶跳地往家走?;氐郊?,二姐放學回來看見了,說:“哎呀,畫得真像呀!”到后來我才明白,五歲的我得到了人生第一張自己的素描畫像,我是多么幸運呀!從此,畫畫開始成了我心里想做的事情了。</p> <p class="ql-block"> 此后,我經(jīng)常學著涂鴉,但總是覺得很難畫得好。上小學以后,沒有時間去看叔叔畫畫了,但學校有圖畫課,老師是從簡筆畫開始教我們的,五顏六色的粉筆在老師的筆下變得奇妙無比。雖然我認真的學,也有9色的彩色蠟筆,但還是覺得不是我心目中的畫畫,也沒有畫出我想要的樣子。直到小學三年級,那年“六一”,我和哥哥作為學校的優(yōu)秀學生代表去市里參加全市的“六一”表彰大會,會后老師帶著我們到會場斜對面的文體商店去看文具和學校表演用的彩色油光紙和皺紋紙,到了商店,我和哥哥不約而同被柜臺里的一盒12色的固體方塊水彩吸引住了:12色方塊水彩排成三行,每行四塊,安安靜靜地被粘在一張硬卡紙上,放置在一個小小天地蓋的硬紙盒里,紙盒里還附贈了一支毛筆。這可太吸引我們了!可是一看價格,要8角5分!這可是一筆巨款??!我和哥哥面面相覷,哥哥想了想,說把我們口袋里的錢全拿出來看有多少,我和哥哥兩人把紙幣和硬幣全掏出來放在玻璃柜臺上,一數(shù),哈!我們倆所有的錢剛好夠買這盒水彩!這個是我們兩年過年攢下來的全部零花錢?。「绺缈戳丝次?,咬咬牙,說:“買!”我說“好!”這一年的暑假,我和哥哥除了寫作業(yè),大部分時間都一起研究用水彩上色這件事情了。有一天,父親給我們買了一本小小的折頁連環(huán)畫,記得書名叫《鴿子飛回來了》,講的是一個紅領(lǐng)巾救了一只受傷的小白鴿,治好小白鴿的傷后放飛,不久后鴿子又飛回來找這個紅領(lǐng)巾的故事,里面的畫很簡單,我和哥哥一琢磨,就用透明紙把每一幅畫全用鉛筆摹了下來,然后就開始上色。我們買的12色中最喜歡的是檸檬黃,而這個連環(huán)畫里的小主人公上衣就是檸檬黃的,所以,我和哥哥都搶著給小主人公上色,畫完又畫其他,水彩給我們那個暑假帶來了許多歡樂。那個夏天結(jié)束了,我們買的水彩中檸檬黃的用得最快,只剩下四分之一了,而白色的用得最少。</p><p class="ql-block"> 9月,哥哥上了初中,功課多了,就把水彩給了剛上四年級的我,這樣,在四年級的時候我有了完全屬于自己的大半盒固體方塊水彩。四年級,圖畫課老師換了新老師——房老師。房老師是懂美術(shù)的,給我們講什么是素描,還告訴我們什么是“三停五眼”,這讓我大開眼界。我知道,這才是我想要的。有一次,老師教我們畫水彩靜物,讓我們臨摹她的畫作,畫上畫的是金色的南瓜、紫色的茄子和白蘿卜。我認認真真地臨起來,畫好了線稿,要上色,我有水彩,這下可派上用場了!可是,仔細看去,南瓜和茄子的顏色和水彩原有的顏色不太一樣,我想起了老師說過顏色可以自己調(diào),于是就無師自通地自己調(diào)顏色,沒想到試的路徑很對,一次就成功調(diào)出了南瓜、茄子和茄子把的顏色!我抑制住自己興奮的心情,小心地上好了顏色,同座看了,驚訝地說:“哇!太像了!”我很開心地把畫好的作業(yè)交上去,第二天作業(yè)發(fā)下來了,老師居然給我打了最高分——85分!我開心了一整天,回到家把作業(yè)給哥哥姐姐們看,他們也說這畫畫得太像了!從此,我開始迷上了畫畫,特別喜歡自己調(diào)顏色!那天起我知道了,自己雖然沒有其他同學的24色水彩,但我能調(diào)出我想要的各種顏色,這是件多快樂的事情呀!畫畫從那時起成了我最快樂的喜好之一!</p><p class="ql-block"> 四年級的暑假,老師布置了一個作業(yè),要求除了固定的暑假作業(yè)外,要自己做一個作品,什么方面的都行。正好,媽媽給我買了一雙新拖鞋,雖然是深咖啡色的塑料拖鞋,但鞋里印有荷葉和荷花,我很喜歡,于是就照著把鞋里的荷花荷葉畫了下來上了色,自己覺得不錯,哥哥姐姐也覺得不錯,于是我決定就畫各種花吧!我開始找資源,每天完成一幅畫,并且要標注出花的名稱,家里的枕巾、被單、臉盆、花裙子,種在院子里的各種花,等等,牡丹、玫瑰、菊花、蘭花、夾竹桃、桃花、牽?;ā苷业降纳厦娴幕ㄈ急晃耶嬃藗€遍,可是,還是不夠。我開始翻家里的書,正好父親買來了一本《葉綠花紅》,我翻看后如獲至寶,一邊看一邊畫,又增加了虞美人、櫻草等新認識的花卉。有一天,我意外地看到了弄色木芙蓉,哇!這不就是家門口我小時候最喜歡的會變顏色的花么?原來叫這個名稱呀!我歡喜極了,馬上畫了下來!四年級暑假結(jié)束,我收獲了厚厚的一本自己畫的花卉畫冊,也學習了很多植物的知識。開學了,我開心地交了這本作業(yè)給老師,老師們都說非常好,要拿去全校展覽,可是被在學校任教的大姐強行奪了下來,她認為我是不務(wù)正業(yè),不給我上展覽?;氐郊依镂抑懒撕苌鷼庥譀]有辦法,二姐也覺得大姐不對,但大姐執(zhí)拗地認為她沒有錯,在她眼里,我必須每次考試都要第一名,只有這樣才是正常的。雖然沒有上展覽,但我那顆愛畫畫的心是誰也奪不去的。畫畫始終是我喜歡的事情。在這種情況下,買畫紙是不可能的了,圖畫本又太小。于是,我想到了辦法:舊掛歷的背面不是白色的么?又夠大!此后只要有空,我就用收藏起來的舊掛歷的背面作畫,臨摹各種我喜歡的花卉和人物。記得我臨摹過王叔暉的《西廂聽琴》、黃均的《文姬辨琴圖》,還有連環(huán)畫《珠還合浦》、《嫦娥奔月》、《小謝》、《嬰寧》等等,后來臨摹不過癮,我干脆自己根據(jù)書中的描述加上平時連環(huán)畫里的閱讀,畫了《紅樓夢》里的金陵十二釵及副冊人物,當然,畫畫都是自己偷偷畫的,用的是節(jié)假日作業(yè)完成后,或者中午午睡時間甚至半夜起來畫,因為不敢讓爸爸、媽媽和大姐知道,不然又要說我不務(wù)正業(yè),甚至可能畫都會被搶走撕掉,那可是我的寶貝,那絕對是不行的!</p> <p class="ql-block"> 上了初中,競爭激烈,但我那顆畫畫的心時常跳動。一個偶然的機會在新華書店看到了《榮寶齋畫譜》,迷上了寫意畫特別是四君子,看了價格,買不起,好在書店允許顧客在店里看,于是只要周末有空,我會步行到離家45分鐘路程的書店去看這套畫譜,用心記下來,回去畫,看了畫,畫了再看!有空的時候,我也會悄悄跑去請教初中學校里美術(shù)和音樂全能的蔡老師。這樣偷偷畫畫的事情直到讀了師范才結(jié)束。在師范學校,美術(shù)是必修的專業(yè)課,我終于可以光明正大、理直氣壯地畫畫了!</p> <p class="ql-block"> 雖然最終我沒能成為畫家,但繪畫的特長和愛好卻為我的工作帶來了便利:我在學校,因為能畫,承擔過學校舞蹈所用的服飾道具制作、學校宣傳欄的設(shè)計制作;上課要做幻燈片,從來是自己畫不用求人,并且也幫同事畫,還因此被教育局選派到廣州美術(shù)學院參加過短期培訓,并且后來還承擔了數(shù)年的全市中小學藝術(shù)教研工作,可以說受益良多。</p> <p class="ql-block"> 興趣是最好的老師,什么也擋不住“熱愛”二字。至今,對畫畫這件事興趣依然。為自己的興趣而畫,是世界上最開心的事情了!</p><p class="ql-block"> 2024年1月3日于翰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