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你如旭日伴我行</p><p class="ql-block"> (老德州酒征文)</p><p class="ql-block"> 藺永杰</p><p class="ql-block"> 自愛人去世以后,王叔的話就更少了,煙癮也越來越大,小屋的燈光幾乎和黎明對接,深夜里,尖銳的咳唆聲時常刺破夜空的寧靜,像是在呼喚著什么。</p><p class="ql-block"> 眼看著又一個中秋臨近了,王叔越發(fā)情緒低落起來,他時不時的立在愛人的遺像前發(fā)呆,他用鄒巴巴的手揩了下帶眼屎的淚,然后雙手使勁搓著,似乎能搓出自己內(nèi)心的盼愿。</p><p class="ql-block"> 他忽然想起前幾天張警官帶給他的信息,渾濁的雙眼,竟有了一絲亮意,他連喝了兩杯家鄉(xiāng)酒,緩了會肝部疼痛帶來的虛脫以后,開始整理起房間內(nèi)堆放陳久的雜物。</p><p class="ql-block"> 睹物生情,一件件浸染歲月的物件,剝開了王叔的回憶。</p><p class="ql-block"> 十年前,王叔經(jīng)人介紹,認(rèn)識了貌美如花的愛人,而那時,愛人已經(jīng)是帶著一個女嬰的母親,王叔覺得,人家不嫌棄自己從小是個孤兒就不錯了,更何況還白白撿了個女兒,于是王叔就把她們娘兒倆,按大德州的風(fēng)俗結(jié)了過來。</p><p class="ql-block"> 愛人是一個心思很敏感的人,她總擔(dān)心王叔對自己的女兒不好,就對王叔定下協(xié)議,說三年后,要是她覺得王叔是一個合格的父親,她就完整的嫁給他。王叔覺得,這是每個做母親的,愛子的本能心理,所以他根本不在意愛人所說的什么協(xié)議,他只想讓愛人知道,他是愛她們,疼他們的。</p><p class="ql-block"> 女兒在王叔的懷里一天天長大,當(dāng)女兒騎在他的肩膀?qū)W會喊爸爸的時候,王叔體會到了世間什么是幸福,他忘記了大雪夜給女兒拿藥掉到枯井里,雙手攀爬磨爛的血肉,他忘記了為了給女兒持續(xù)能喝上稀有的奶粉而偷偷賣血的經(jīng)歷,那次女兒手術(shù),他看見自己的血緩緩的輸入女兒的體內(nèi),他是那樣的欣慰,在他的意識里,他覺得,女兒的健康快樂,遠(yuǎn)遠(yuǎn)超越他的生命!</p><p class="ql-block"> 女兒快滿三周歲的時候,王叔騎車帶女兒去了縣城,他總想把最好的給女兒,商店里,他給女兒挑選著喜歡的一切,就在他清點(diǎn)皺巴巴的錢時,再轉(zhuǎn)身,女兒突然不見了!他瘋了一般的呼喊,奔跑,奔跑,呼喊,可留給他的,只有被風(fēng)吹爛的頭發(fā),還有撲簌簌奔涌的淚。</p><p class="ql-block"> 愛人最終還是病倒了,失女的心痛和思念的淤積,使她成了一個精神失常的癱瘓病人,王叔強(qiáng)迫自己不能倒下去,他每天把愛人照顧好后,就急匆匆到縣城四處張貼尋人啟事,然后每次在張警官那里落落腳,探尋一下女兒的信息。</p><p class="ql-block"> 四五年過去了,女兒仍是杳無音信,而愛人的雙老,因四處打聽孩子的信息,在深冬的一個夜晚,被一輛不明去向的車撞的不省人事,當(dāng)醫(yī)生向王叔宣布雙老將面臨終身癱瘓的時候,王叔只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出院后把雙老接回了家。</p><p class="ql-block"> 漫長歲月,春夏秋冬,每當(dāng)愛人發(fā)病用牙咬他的時候,每當(dāng)給雙老換洗尿布的時候,每當(dāng)輪番喂飯跑上跑下的時候,雙老眼瞅著王叔過早變白的黑發(fā),老淚縱橫,</p><p class="ql-block"> “唉,也不知上輩子積了什么德,今生遇到你這樣的好人。</p><p class="ql-block"> “我們知道孩子的丟失你一直心存愧疚,可那根本不怨你,要不是我們拖累你,你本可以很幸福的?!?lt;/p><p class="ql-block"> “可別這樣說,是緣分讓咱們成為一家人,我一定讓你們好好的活著,等咱的孩子回來,一家人團(tuán)聚?!?lt;/p><p class="ql-block"> 也正是這個信念,讓王叔渾身有使不完的力氣,他從不知道什么叫歇息,他必須不能讓田地荒了,必須保證一家人的溫飽,必須把三個只能躺在炕上的家人照顧好。</p><p class="ql-block"> 意念歸意念,但繁重的體力勞動,還是過早的壓彎了王叔的腰,心疼的左鄰右舍,時常幫襯他給家人添些錢買藥,每次,他都悄悄的記在小本上,就連張警官,每次看見王叔風(fēng)塵仆仆地來探聽女兒的消息,看見他日見衰老的樣子,都背后抹著眼淚。</p><p class="ql-block"> 花開花落,雁南雁北,王叔送走了安然離去的雙老,相繼還有自己的愛人,愛人彌留之際思緒特別的清醒,她緊緊攥住王叔的手,流著淚對王叔說:“我對不起你,我知道你是好人,我不該拿孩子做理由拒絕和你成親,因?yàn)槟菚r我忘不了我的前夫。"</p><p class="ql-block"> “這些年,我和我的家人拖累了你,讓你過的這樣沉重!孩子丟失,我從沒有怪你,我只是把失去的痛發(fā)泄在你身上,下輩子,我一定償還你,做你完完整整的愛人……</p><p class="ql-block"> 王叔已是泣不成聲,他雖然從沒有和自己的愛人圓過房,但是他終于等到了心愛的女人對自己的認(rèn)可,他是那樣的滿足,他第一次緊緊擁抱著自己的愛人,承諾她一定要找到心愛的女兒。愛人笑著流著淚離去,攥緊王叔的手,一直沒有松開。</p><p class="ql-block"> 又一陣劇烈的疼痛,打斷了王叔的回憶,王叔在炕席下取出自己的病歷,他很慶幸自己沒有在親人需要他的時候倒下,他對著病歷上醒目的“肝癌”二字,默默地說:再給我點(diǎn)時間,讓我找到女兒。</p><p class="ql-block"> 他開始大把大把地吃著止疼藥,夜晚就用家鄉(xiāng)酒來麻醉疼痛的神經(jīng),白天奔波于縣城各個網(wǎng)站發(fā)布尋人信息,在張警官送他回家的路上,王叔落下了淚?!皬埦?,你是我今生最敬佩的人,要不是你這樣的幫我,我一個莊戶人,去哪里尋找丟失的女兒?我都不知道該怎樣感謝你……”</p><p class="ql-block"> “王兄,你說錯了,是我應(yīng)該感謝你!是你樸實(shí)的大愛,感染著我,我沒有理由,不做好自己的本職……”</p><p class="ql-block"> 就在離中秋還有三天的早上,張警官興匆匆來到王叔家,急忙掏出一張女孩的照片,遞到王叔手里,王叔一眼就認(rèn)出了女孩是自己的女兒,因?yàn)榕⒑退镉H年輕的時候一摸一樣,王叔興奮的幾乎把剛吞下的大把止疼藥嗆出來,手舞足蹈的,竟有些神情失常。</p><p class="ql-block"> 王叔的家,活躍起來!王叔第一次耐心地理發(fā),刮胡子,還破例賣了一身新衣服,他終于找到了心愛的女兒,也終于可以告慰地下的親人。</p><p class="ql-block"> 八月十五這一天,清脆的鳥鳴早早地叫醒了黎明,王叔急切地把院門打開,把狂跳的心,摁了又摁,他盯著時鐘,一個格一個格的數(shù)著,快接近中午的時候,他突然感覺胸口一陣憋悶,一股鮮血,從口中噴射而出,噴在了他剛擦拭過的親人遺像上,王叔趴在擺放的月餅桌上,他似乎聽見了女兒一聲聲哭著喊爸爸,他似乎感覺到了女兒緊緊的抱起了他的頭,他笑著閉上了眼睛。</p><p class="ql-block"> 圓墳的那一天,旭日正東升,張警官把王叔精心挑選的家鄉(xiāng)酒,灑在了王叔的墳前,</p><p class="ql-block"> “王兄,是你用誠信和淳樸的品德,詮釋了一生,這酒,你最值得擁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