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昨天天氣就好,今天更好。這么好的天,心就慌得在家呆不住,想劉集的父親和姨,還有后門口的一切一切。計劃著騎車子走小路回家的,四叔打電話說曹村的杏花開了,問去不?這一問我就改了注意,回劉集帶上父親和姨他們?nèi)タ窗 ?lt;/p><p class="ql-block">客廳靜悄悄的,姨在灶房打掃衛(wèi)生,父親去了寺坡鋤地??撮T口停著一輛電動三輪,姨說父親的一個老戰(zhàn)友來了,也是剛剛到的,一看父親沒在家這就去寺坡地里尋去了。</p><p class="ql-block">茶幾上的書呈展開狀,紫荊孕育著花蕾,小狗汪汪地打著招呼,滑冰場對面停著三輪,鄰村女人在地里忙碌著。雖然知道父親馬上就會回來,我還是要去找他,想著一到寺坡就能看到父親的身影,豈是一個歡喜所能代替?我想瞬間我會回到小時候的。</p><p class="ql-block">高中西墻下的小路拓寬了許多,墊著的新土還沒有被碾平。一上緩坡就瞅見了父親的自行車,朝北望去,田埂上有兩個人影。春風春日里到哪里去找風景,這兒便是。</p><p class="ql-block">父親還沒有看到我,專注地和老戰(zhàn)友楊叔諞著,不想打擾他們卻又忍不住想要走近??吹矫媲暗呐畠海赣H的臉上抑制不住高興:“這是我娃,在縣里住著,你咋也尋來了?騎車子還是坐車?”還沒等我回答,楊叔就說這么遠的娃咋能騎車子回來?父親說我娃老騎車子回來,鍛煉哩么。</p><p class="ql-block">前兩天下了些雨,父親說趁著地是濕的鋤上一點是一點。這推著車子上坡有些吃力,地里坐下來緩緩老戰(zhàn)友就來了,這和老戰(zhàn)友坐下剛說上兩句話我就來了,還沒鋤上一鋤頭呢。 “走,走,那這下咱回,坐屋里喝茶?!备赣H說著把鋤放在鄰家的麥地里,明天還要來就不用拿來拿去的。</p><p class="ql-block">父親曾跟我說過他有一個老戰(zhàn)友在西安當兵三年沒回來過一次,就是楊叔。楊叔雖然是和父親一年當?shù)谋?,但確切地說并沒有參加西藏平叛,而是在一千多名富平籍士兵中被選為空軍去了臨潼,父親則做為陸軍和大部隊去了西藏。</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兩個老人見了面有多少話要說呢?就是從地里走出來這么幾步路,都是說著說著就停了下來。這個問還見過哪誰不?那個說都不在了。啥時候不在的……那個又問你鄰村的誰誰知道不?這個說知道知道……他們沉浸在久不相見的喜悅里,想知道對方和熟悉人的情況太多太多。</p><p class="ql-block">楊叔說屋里的門咋換成了卷閘門,還有些不確信是不是老戰(zhàn)友的家。父親指著前門口的沙發(fā)跟楊叔說這就是我的陣地,我一天里就坐這兒。</p> <p class="ql-block">楊叔能來找父親,不光父親高興,我都高興地很哩。坐后門口眼寬暖和,看他倆跟孩子一樣說這說那,思緒一會到了六七十年代,一會兒又到了現(xiàn)在,憶苦思甜感嘆感慨,歸到最后就是現(xiàn)在的日子好了,和那些犧牲的和已故的老戰(zhàn)友來比,他們已是很知足很幸福了。</p><p class="ql-block">這說著說著就說到了陵園,父親要帶楊叔去。我知道是富平烈士陵園,那里有父親犧牲戰(zhàn)友的墓碑。忽然間有點小感動,感覺父親就像個小孩子,拉上玩伴要去一個他知道的地方。跟弟弟發(fā)了圖片過去,弟弟說好啊,帶上楊叔,父親路上還有個伴,可以說一路的話。</p><p class="ql-block">坐在車里父親和楊叔聊他們的,我和姨聊我們的。過流曲丈八村時有個大坡,姨說年輕時騎車子走過,下坡時用腳磨著車子轱轆來剎閘,那時也不知道害怕只是膽大,路上也沒有車輛,自行車就是當時最好的交通工具。我的記憶里仍存有父親把我放在車子大梁上,然后就去毛錢鋪子買東西的場景。好像那個時候都這樣,大人把車子撐好,只說一句“不敢動啊”就走了。調(diào)皮的娃娃還試圖動一下看會不會摔下來,膽小的娃娃真的就一動不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富平烈士陵園位于富平薛鎮(zhèn)東南,園內(nèi)建設有革命烈士紀念塔、記事碑,華表,烈士雕廣場以及英烈紀念館等紀念設施,共長眠著373位不同歷史時期的烈士。</p><p class="ql-block">前年清明節(jié)陪父親來過,那次父親帶了香煙。當看到熟悉的名字被篆刻在墓碑上時,于父親來說真是一種難言的疼痛。父親一一給他們點燃香煙,念叨著他們的名字,緩緩鞠躬。這次父親的心情能稍稍平復些,給楊叔念著戰(zhàn)友的名字,說著戰(zhàn)友的長相、性格、家庭情況、在哪場戰(zhàn)役中犧牲的,有幾個犧牲時是父親給穿的衣服。</p><p class="ql-block">這已是我第三次來陵園,一次比一次有感悟,也更加體會到了父親說的浴血奮戰(zhàn)換來的和平是什么,父親所說的知足是什么,父親為什么要久久撫摸戰(zhàn)友的墓碑,為什么要給我們仨每人一本《雪城壯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曹村馬家坡的杏花我是看過幾次的,今年的杏花開得比往年早,山下溝道的杏樹可有些年頭了,枝枝丫丫延伸出去幾米,將溝道從上空覆蓋。姨說還沒見過這么大的杏樹,要不怎么要他們來看呢。</p><p class="ql-block">山里是這兒一株白那兒一株白,有的在住戶門前,有的就兀自開著。楊叔不住地拍照,這回去了是要給屋里老伴看的。</p><p class="ql-block">帶了滿滿一壺煮好的茶,讓父親和楊叔在山下一戶門前坐下來休息。兩個老人可能都沒有想到今天會坐在這里,眼前是杏花,手里有熱茶,曬著太陽撫今追昔。他們可是有好幾年沒有見面了,父親說自從2014年老戰(zhàn)友聚了一次后就再也沒有聚過,一是沒有人接力操辦,二是健在的老人也都上了八十歲,這出行都是讓人操心的。</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順著山路往上走有一處開闊地帶,杏花開得熱熱鬧鬧擠擠搡搡,幾棵杏樹枝節(jié)遒勁,感嘆語言的貧乏,不能完全描述我看到的風景。有一批攝影愛好者扛著長槍短炮在拍攝,看樣子是請了專業(yè)的模特,有老師在指導,還有煙霧師在放煙霧。也有小團隊三兩個人,穿著漢服打著花傘陶醉于這個春天。我拿著一枚普通的手機,裝模作樣地混在其中。</p> <p class="ql-block">看時間還早又去了附近的唐中宗定陵,這出來了就想多帶父親他們轉(zhuǎn)轉(zhuǎn),楊叔的體力比父親的還要好,一點也像八十多歲的老人。五點半回到劉集,對面飯店吃了碗面后,楊叔還要開著三輪回家。</p><p class="ql-block">對門的嬸嬸嫂嫂們在門口坐著,姨很快加入其中。嬸嬸們說瞅著門關了大半天,不知道姨是有事還轉(zhuǎn)去了。不用說,姨是要匯報給她們聽的。樂樂在寫作業(yè),隔壁的童童等在一旁。這個畫面像極了當年的歡歡,看手底下寫著作業(yè),腦子里想著的是趕緊去玩。</p><p class="ql-block">坐在后門口喝了一杯茶后,父親才緩了過來,說你看我今天的體力可以不?還以為走不下來呢。嗯,可以可以,我微信都顯示1萬步呢,平路上走著不覺得,去定陵那兒要上坡還要踩著坑坑洼洼的鹼畔,父親都不用我扶就上來下去的,腿腳利索著哩。上次回去父親說風吹得他渾身都不得勁,話也說得少,這今天就完全是另一個狀態(tài),老戰(zhàn)友來了高興,出去轉(zhuǎn)能跑動更是高興。不約而同地說到了爺爺,爺爺在世的時候就愛出去走走,啥都想知道,啥都想看看。</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和父親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父親說他只要去富平我咋樣都能找到,像那年縣里搞社火,劉集出了幾臺芯子,滿大街的人我就能在一個路口找到他,還有那次戰(zhàn)友聚會,我也能找到他……</p><p class="ql-block">我說只要我知道一點點消息,只要知道你在富平,我就一定要找到,一定要見到你。</p><p class="ql-block">父親說就是就是,你就是要見到我。不由得父親又提起了那年和母親去廠子里找我,那天也是各種的不巧,我沒有在廠里吃午飯,而是回了我的小家,上班時偏巧走了另一條不常走的路。</p><p class="ql-block">那次是父親帶母親來看病的,而我竟然和他們錯過了相見,至今都難以釋懷。想著父親和母親坐在路口,看著一個人過去了,又看著一個人過去了,希望下一個過來的就是她的女兒,結果等了兩三個鐘頭都沒有出現(xiàn)。他們是怎樣的失落,又是怎么回的家?那年是我結婚的第二年,而在第三年母親就去世離我們而去。</p><p class="ql-block">如果那時有電話多好,我們就不會錯過相見。記錄到這兒我的淚水又流了下來,想母親又不能提及母親。</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父親是在和母親結婚不長時間后當兵去西藏的,很想找一個合適的時間聽父親講講他和母親的故事,卻又怕我聽著聽著就哭了?,F(xiàn)在只能把僅知道的一點記錄在父親的流水賬里,給我以后留點念想。</p><p class="ql-block">給父親的流水賬還在繼續(xù),啰嗦和真實是它的風格。正如早晨父親讓楊叔看我給他的記錄時說的,娃給我堅持記了這么些年,農(nóng)村的景象在這里都能看到,吃了啥喝了啥去了哪,有時代的印跡,還有周邊的人和事,只要是和父親有關聯(lián)的都在上面,而老戰(zhàn)友楊叔就會出現(xiàn)在今天的流水賬里。叫它看圖說話也罷,娃娃書也罷,父親視它為珍寶,來人就翻上幾頁讓看看。</p><p class="ql-block">陪父親和姨看完新聞回富平,姨裝了滿滿一瓶韭花,拌面夾饃吃著可香。格子田里的菠菜和香菜讓再長長,跟父親說過兩天我騎車子就回來了,后門口的紫荊開花了還等著我看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