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一看“搶潮頭”這個標(biāo)題,好多人肯定難以理解,但一說起“弄潮兒”,大家都懂。 宋朝詩人潘閬在描述錢塘觀潮的《酒泉子》一詞中有這樣的詞句:“弄潮兒向濤頭立,手把紅旗旗不濕?!?弄潮兒原指與潮浪周旋或在潮頭中戲水的人,后比喻有勇敢進取精神的人。搶潮頭是我們家鄉(xiāng)海頭人的土話,其實“搶潮頭”和“弄潮兒”有相同之處:都是人與洶涌的潮頭進行搏擊。只是目的不同,海頭人搶潮頭不是為了戲水,而是為了生計,即用手中的網(wǎng)兜抓捕被潮頭裹挾的各類海鮮。</h3> <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我的家鄉(xiāng)上虞瀝海四聯(lián)村,地處杭州灣畔南岸,正好位于錢塘江流經(jīng)海寧的入口處,村子北面緊挨著像城墻一般高大的浙東海塘,在未圍墾海涂前,海塘外聞名天下的錢塘江潮漲潮落:漲潮時一片汪洋,濁浪翻滾的海面波濤綿連,無邊無際;退潮或小潮汛時,裸露出廣袤而又富饒的海灘,在初夏到秋風(fēng)颯颯的季節(jié)里,青褐色的沙灘上大大小小的沙蟹、白玉蟹、望潮蟹、跳彈魚、泥螺等海洋生物就像是曬谷場上的谷子密密麻麻,而東一簇西一簇長得綠油油狀如禾苗一樣的水草,更彰顯得這無垠的灘涂生機勃勃。生活在錢塘江邊的海頭人,天天與潮水為伴,對所謂的“觀潮”已了無興趣,他們的著眼點是在于如何向聚寶盆一樣的后海頭多撈點海產(chǎn)品,以其讓自己和家人的肚子少挨點餓。</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上世紀(jì)六十年代,家鄉(xiāng)農(nóng)民的生活十分貧困。由于田少人多以及吃大鍋飯的緣故,靠種田的收入連三餐薄粥都填不飽肚皮,一年到頭只有到了過年才聞到一點豬肉味。所以平日里,一有空閑,村里人都去后海頭趕海:男人捉蟹捕魚搶潮頭,女人、小孩則鉤蟶子、撿泥螺、拔水草等。把捕捉來的海鮮拿到瀝海街頭兜售,盡管價錢低賤,大多只有幾分到幾角錢一斤,但總可以賣點錢以補貼家用。賣不掉的就拿回家當(dāng)小菜吃,這可都是原生態(tài)高蛋白食物。在物質(zhì)生活困苦不堪的年代里,幸運的海頭人有了大海給予的恩賜,一年中經(jīng)常能吃上新鮮的海產(chǎn)品,吃不完的腌制后儲存起來,腌泥螺、腌白玉蟹、腌小鯔魚干、腌蝦子等等成了餐桌上的家常菜,怪不得村里許多男女都長得人高馬大的,而且在所謂的“三年自然災(zāi)害”的大饑荒中,家鄉(xiāng)沿海一帶沒有發(fā)生餓死人的現(xiàn)象。</h3> <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后海頭物產(chǎn)豐富,但也不是輕而易舉可以獲得。如去沙灘上捉蟹,當(dāng)你走在海灘上,遠望過去,灘涂上各種大大小小的蟹都在大搖大擺地忙著覓食,多得如天上的繁星,看上去似乎唾手可得,好像捉滿一竹簍蟹是分分鐘的事情。但當(dāng)你走近時,那些警惕性極高的蟹一眨眼都急速地鉆進了各自的泥洞里,躲得無影無蹤,除了滿地像篩子眼一樣多的蟹洞,連一根蟹毛毛都沒有留下。想要捉住它,那只能用笨辦法:拿著鐵鍬沿著密布蟹爪印的洞口老老實實地一鍬一鍬地往下掘,掘到洞底,才算確保捉住了一只蟹。白玉蟹的蟹洞都是圓圓的直洞,有大半米以上深,掘出來很是費力;老沙蟹的蟹洞是先直后橫,曲里拐彎,就像電影《地道戰(zhàn)》中的縱橫交錯的地道,掘到它頗費周折。</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一個大男人汗流浹背地掘半天,只能收獲二三斤蟹。相對來說,拾泥螺要容易得多,在春、秋旺季,拾滿一田籮藍用不了個把鐘頭,但那時新鮮泥螺連一分錢一斤都賣不出去,大男人是不屑干的,只有女人和小孩子才會去拾。</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除了掘蟹,根據(jù)潮汛大小和不同的季節(jié),村里男人去后海頭趕海的方式有很多種。如“抲腰網(wǎng)魚”,就是在潮水上漲至平潮時,男人背著三根竹竿圍成的扇形腰網(wǎng)(村里幾乎每家每戶都備有這個網(wǎng))在潮水中推著走,可以抓捕到一些小鯔魚、小蝦、小白蟹等海鮮,但這費時費力,收獲也不大。又如“放拉釣”,在寒冷的冬季,北風(fēng)呼嘯,人凍得不能赤腳下水捕魚了,就改用放拉釣,即在漲潮前,在沙灘里插上一排排幾十米長的拉鉤——一條粗麻繩線下掛著眾多的比釣魚鉤子大很多倍的鋒利鐵鉤子,漲潮后,在渾濁的海水中游動的魚容易被鋒利的鐵鉤子鉤住,退潮后再把鉤住的魚取回來。但放拉釣投入大,搞起來也麻煩,因為鐵鉤子在海水中很容易生銹,連接鐵鉤子的繩子經(jīng)海水侵蝕,容易變脆,需要時常更換。還有……</h3> <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在眾多的趕海方式中,村里男人們最喜歡的還是“搶潮頭”。在一望無際的沙灘上,每當(dāng)錢塘大潮如長蛇陣般席卷而來,男人們拿著圓形口子的潮袋(口子直徑在一米左右的網(wǎng)兜,有的還帶著一根長木柄,當(dāng)?shù)厝藫尦鳖^的專用漁具)邁著彪悍的步伐,迎著鋪天蓋地的浪潮,好似戰(zhàn)場上面對千軍萬馬進攻的將軍,橫刀立馬,鎮(zhèn)定自若。當(dāng)“濤如連山噴雪來”的潮頭咆哮著逼近眼前時,他們像閃電般地沖入潮水里,又如獵豹一般跳躍著跑出來,經(jīng)過幾個進進出出的搏殺,把已被潮水擊得昏頭昏腦只能隨波逐流漂浮在浪頭上的各種魚、鰻、蟹等獵物眼疾手快地兜進潮袋里……感覺自己快要筋疲力竭時,又迅速地擺脫潮水的糾纏,氣急喉頭地跑回到岸邊,然后背著沉甸甸的勝利成果喜氣洋洋地回家去。這就是搶潮頭的全過程,它既特顯了男人弄潮兒的英雄氣概,又在很短的時間里有可觀的斬獲,真是壯哉快哉!當(dāng)然,有時因運氣不好,也會有一些人空手而歸,但他們不會氣餒,心里早已在謀劃著明早如何再來過,爭取發(fā)個小橫財?shù)拇蛩恪?lt;/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整個錢塘江兩岸,可以說,搶潮頭是那時瀝海一帶海灘邊的“特產(chǎn)”,因為在上虞圍墾海涂前,瀝海鎮(zhèn)的后海頭就具備了搶潮頭的三個必要條件:大潮頭、大的海灘、海域水產(chǎn)資源豐富。</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搶潮頭只有在大潮汛時才可為之,時間一般在陰歷七月份到九月底,也就是處在錢塘江的觀潮季節(jié),因為一年中這個時候潮頭最大,是搶潮頭的好時機。但潮汐大小受月亮的影響,一個月只有陰歷月底和月半會出現(xiàn)大潮汛。大潮汛前后只有三四天時間會出現(xiàn)大潮頭,所以一個月里能搶潮頭的機會也只有七八天時間。</h3> <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搶潮頭危險系數(shù)大,大人是嚴禁小孩去參與的。我長到十一歲,還未去過搶潮頭的現(xiàn)場。這一年暑假中的一天,童年要好伙伴阮明榮約我一起去搶潮頭,我想起來了長輩們的叮嚀,急忙膽怯地擺手表示拒絕。但阮明榮自信滿滿地說:“我已經(jīng)去過幾次了,沒事的,站在岸邊很安全,還可以撿到不少魚蝦?!睂λ脑捨覍⑿艑⒁?,但望著阮明榮一臉的真誠,只得勉強同意:“就去試一次吧?!?lt;/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吃過中飯,也不敢拿漁具,避開父母的視線,悄悄地出了家門,跟隨阮明榮一起去海邊??邕^八九米高的浙東海塘,再穿過浙東海塘外圍比較低矮的解放塘,就來到與塘腳平出的老沙地上。向北再走百十來米,出現(xiàn)一個長長的斜坡,斜坡底下就是一條潮水直進直出的大江道。潮水退盡后,大江道上裸露出像鐵板一樣平展展望不到頭的沙灘,地勢顯然要比老沙地低三四米左右,這就是搶潮頭的主戰(zhàn)場。</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此時,海灘邊已經(jīng)集聚了許多人。精壯的男人們當(dāng)然全在下面的江道上,有的還跑到離岸邊很遠的地方,似乎在向眾人展示其自身的膽量和超強的能力。男人們都背著或扛著潮袋,有的身上只著一條短褲頭,有的全然不顧岸邊有不少女人的存在,干脆脫個精光,把短褲盤在頭頂,光著身子在海灘上溜達。因為常受烈日暴曬和海風(fēng)吹拂,很多男人通體黑黝黝的,與非洲黑人已無多大區(qū)別,強壯的體格看上去好比水牯牛,尤其是那如藤斗(當(dāng)?shù)亓棵椎亩罚┮粯哟值拇笸群图∪獗`的小腿肚,充分展現(xiàn)了海頭男人獨特的體格。</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我和阮明榮站在老沙地上,也就是江道的岸邊,與許多老人、小孩和婦女們?yōu)槲椤?瓷先ノ覀冞@批站在岸邊的人不像是來搶潮頭的,更像是來看熱鬧的?,F(xiàn)場嚌嚌嘈嘈,像趕集一樣鬧熱。我十分好奇地觀察著周邊的一切。只見那些健碩的中年婦女的目光毫無顧忌地追蹤著男人赤裸的身影,而那些身材飽滿的大姑娘面對這樣的場景,羞答答地不敢抬頭,她們擠在一堆,顧自切切私語,以掩飾所處的尷尬處境。岸邊的人排成了長長的人墻,他們手里都拿著小潮袋或腰間系著小竹簍,只有我兩手空空。</h3> <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起潮頭了。”人群中,不知哪位眼尖的人一聲喊叫。我轉(zhuǎn)頭往東眺望,只見在水天相接的遠處,一條長長的白練時隱時現(xiàn)。這時我身邊的一位白胡子老者對我們朗聲說道:“那個地方就是夏蓋山山腳對出的地方,距離我們還有35里路呢。錢塘江潮到了那才會出現(xiàn)白花花的浪花,發(fā)出隆隆的聲響,到達我們這里還要再等半個鐘頭。”有人在問:“為何漲潮到夏蓋山下才會起潮頭?”</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見到人問,翹著山羊胡子的老者來精神了,他笑呵呵地賣弄起他的學(xué)識:“這說起來話長,其中有一個故事呢。老早辰光,一天中午,赤日炎炎,八仙之一的呂洞賓挑著一擔(dān)沉甸甸的食鹽路經(jīng)夏蓋山,走到山腳下,他感到神疲力乏,溽熱難耐,就放下鹽擔(dān),抱著扁擔(dān)斜躺在山腳跟的樹陰下打起了瞌銃。不久,潮水無聲無息地漲上來了,直到海水淹沒他的雙腿,呂洞賓才猛然從睏熟夢中驚醒,抬頭一看,放在一旁的兩籮筐食鹽早已經(jīng)被海水吞沒了。頓時,呂洞賓勃然大怒,綽起扁擔(dān)就往海水中用力一擲,大聲呵斥道:‘潮神,儂太不講理了!漲潮了也不跟咱吱一聲!’自此以后,錢塘江口的涌潮到了夏蓋山腳下,就會涌起的一條長蛇陣似的波浪,并發(fā)出潮頭聲。原因是神仙呂洞賓的摔到海里的一支扁擔(dān)已經(jīng)變成了一條巨大的石門檻,橫臥在夏蓋山對出的江道中,潮水漲到這里受阻后就自然形成了潮頭。”</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故事講完了,浩浩蕩蕩的潮頭由遠而近:低沉的轟隆聲好似綿連不絕的滾滾春雷在耳邊轟鳴,使人不由得心跳加快,呼吸急促,全身哆嗦;再看那迎面奔騰而來的大潮頭,就像山舞銀蛇,蔚為壯觀,又如狂飆突進,勢如破竹,讓人頭暈?zāi)垦!?lt;/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一會兒,已經(jīng)逼近的白花花潮頭竟然在水面出現(xiàn)了比較清晰的倒影,兩相疊加,這更使錢塘潮呈現(xiàn)出泰山壓頂般的宏大氣勢和摧枯拉朽一樣的威力,真可謂“滔天濁浪排空來,翻江倒海山可摧”,“來疑滄海盡成空,萬面鼓聲中”。此時此刻,再轉(zhuǎn)頭看沙灘上那些迎著大潮頭站立的男人們,就越發(fā)顯得他們是那么的渺小,渺小到就像成了一顆顆小小的黑芝麻。</h3> <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潮頭離我們只有幾百米距離了,此時沖上江道沙灘上的潮水一下子由渾黃變成了灰黑色,奔騰的濁浪就像暴風(fēng)雨來臨前黑沉沉的烏云。雪白的浪花不見了,倒影自然消失了,潮頭的勢頭看上去好像減弱許多,但咆哮聲依舊像猛虎下山般的怒吼。是時候了,只見江灘上的男人有的躍躍欲試,擺好了如戰(zhàn)馬沖鋒陷陣前的揚蹄嘶鳴那樣的架勢,有的則已經(jīng)無所畏懼地迎了上去,……一與潮頭短兵相接,男人們反轉(zhuǎn)身與潮頭進行激烈地賽跑,同時邊跑邊不斷地轉(zhuǎn)頭往后張望,這樣為的是不讓身子被潮水卷進去,而一旦看到潮頭上漂浮著的獵物,就可以立刻翻身沖入潮水里快速地用手中的潮袋去抓捕。此情此景,確實像戰(zhàn)場上戰(zhàn)士面對強敵,采用邊打邊撤的戰(zhàn)術(shù)一樣驚心動魄……</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正當(dāng)我看得心驚肉跳,并為沙灘上這些搶潮頭的男人的安危擔(dān)心得要命時,“快上!”岸邊的眾人突然一聲吶喊,呼啦啦地往坡下跑,一旁的阮明榮急忙拉著我跟著跑下去。說時遲,那時快,潮頭已經(jīng)風(fēng)馳電掣般地沖到了我們面前的斜坡下,只見一個三四米高的大浪呼啦啦地撲上來,浪尖正好潑到斜坡的攔腰間。這個撲上坡來的大浪里裹挾著的東西還真多啊,大把的浪頭草,金黃色的梅魚,銀白色的刀鱭,雪白的小鯔魚,還有海蝦、小白蟹、黃殼蟹、鰨魚、海蜇頭等等,都一下子被晾在坡地上,讓人目不暇接。這些海鮮有的已經(jīng)死掉了,有的還活蹦亂跳的,人群你推我搡,亂哄哄的上去搶著撿。不論男女老少,大家比的是眼尖手腳快。幸好我穿得土布褂子有兩個衣兜,我拼命地撿著,直至兩個衣兜鼓鼓得,再也裝不進為止。其實留給眾人撿拾海鮮的時間也不長,大約過去三四分鐘,后續(xù)渾沌沌的潮水又快速一浪接一浪地漲上來,瞬間就把眼前的一切遺留物都沖走了。</h3> <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撿拾的人或多或少都有收獲,大家有說有笑,嘻嘻哈哈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拔覀冞@樣也算搶潮頭?”我心里正狐疑著,這時,正宗在江道上搶潮頭的男人們蜂擁而至,大步流星地趕超上我們,他們有的潮袋里裝著像小孩子一樣個頭的鱸魚、鯔魚,有的潮袋里有不少河鰻,有的潮袋里裝有斤把重的黃殼蟹……個個黑黲黲的臉上都洋溢著收獲后的喜悅,而其中幾個小伙子矯健的背影,則明顯成了姑娘們注目的焦點。這些男人們剛才在沙灘上的表現(xiàn),就像是在一個眾目睽睽的大舞臺上盡勁地施展能耐的勇士。說真心話,當(dāng)時的我對他們崇拜極了,而且在心里迅速地萌生出這樣一個的愿望:自己快點長大,盡早成為這些男人中的一員,去江道的沙灘上參加這讓人心潮澎湃、血脈賁張的搶潮頭。</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這天家里的晚餐桌子上,多了一大碗我第一次參加搶潮頭而撿拾來的海鮮:與霉干菜一道清蒸的海鮮,味道真鮮美??!飯桌上,父母也沒有過多地責(zé)怪我,只是關(guān)照我下次去要注意安全。就這樣,第一次嘗到搶潮頭甜頭的我,隨后每次搶潮頭都基本上都去參加了——其實,我這不叫搶潮頭,只是去撿拾潮頭潑上岸來的海鮮。</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星移斗轉(zhuǎn)。隨著上虞大圍涂拉開序幕,杭州灣畔的海灘被陸續(xù)圍成一丘一丘海涂。十來年時間,家鄉(xiāng)后海頭的的海岸線一下子向北延伸了十多公里,原先潮浪肆虐,濤聲如雷的沙灘變成了萬頃良田。其實,在上世紀(jì)六十年代末,當(dāng)?shù)谝磺鸷M繃饋砗螅次疫€未長大成可以去正面對著錢江大潮去搶潮頭的年紀(jì),“搶潮頭”已被永久地劃上了一個句號。很遺憾,我幼年樹立的要想成為一個真正的搶潮頭人的愿望未能實現(xiàn)。隨后我也因在1977年恢復(fù)的高考中榜上有名而離開了家鄉(xiāng)。</h3> <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但家鄉(xiāng)的海頭人并沒有因為不能搶潮頭了而感到遺憾,因為大量海涂田的圍成,耕地面積大幅度增加,徹底扭轉(zhuǎn)了當(dāng)時“人多地少”的困難局面,憑籍著海涂鹽堿地上種植水稻的成功,使沿海一帶的百姓實現(xiàn)了祖祖輩輩夢寐以求的夙愿——可以吃飽三餐飯了。</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更令人欣喜的是,原先那些搶潮頭的海頭人,并不滿足于溫飽生活,面對著中國改革開放的大機遇,充分展示了因搶潮頭而已經(jīng)融入骨子里的不畏艱難、敢闖敢冒、敢于搏擊的精神,他們搶抓先機,做小工,當(dāng)包頭,組建建筑工程隊,走南闖北,自主創(chuàng)業(yè),活躍在上海、杭州、蘇州、南京、寧波等等各大城市的建筑工地上,尤其是黃浦江畔的上海灘成了他們大顯身手、大展宏圖的舞臺。通過多年的發(fā)展和蛻變,一個小小的鄉(xiāng)鎮(zhèn)居然涌現(xiàn)出浙江五洋建設(shè)集團、浙江舜杰建筑集團、浙江舜江建設(shè)集團、浙江萬峰建設(shè)集團等建筑大公司,當(dāng)?shù)赜?0%以上的勞動力外出從事建筑產(chǎn)業(yè),使瀝海鎮(zhèn)成為了遠近聞名的中國建筑之鄉(xiāng);當(dāng)年曾經(jīng)在后海頭搶過潮頭的李華杰、李金奎、陳志樟、任國龍、高峰、章永泉、杭國濤等人成為了名聲響當(dāng)當(dāng)?shù)氖〖壷ㄖ髽I(yè)家,當(dāng)然其中也包括我兒時搶潮頭的伙伴阮明榮,他在上海創(chuàng)辦了一家實力雄厚的建筑公司。他們的角色進行了華麗的轉(zhuǎn)身——原先的搶潮頭人轉(zhuǎn)變成了了中國改革開放經(jīng)濟大潮中的弄潮兒。角色轉(zhuǎn)變之大恰如后海頭由滄海變成桑田的新圍海涂。</h3> <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到如今,在瀝海這方鐘靈毓秀的土地上,個人資產(chǎn)過億的建筑人士達到幾十人,他們成為了改革開放后先富起來的那一批人,這些人在當(dāng)?shù)禺?dāng)今全面建設(shè)小康社會的征途中,起到了領(lǐng)頭羊的作用。</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由此可見,搶潮頭雖然已然成為了歷史,但它對家鄉(xiāng)經(jīng)濟社會的發(fā)展還將繼續(xù)釋放正能量。</h3>